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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7 17:02:25 作者: 陳徊
敏感的觸覺替代痛覺占上,我竭力掀倦垂的眼皮,忍受血流覆眼球的溫熱和異物入侵感,成萬上千的長軟黑蠕幼蟲如潮緩慢地涌近。一瞬,我後背似無數冰涼堅硬的條狀物貼爬。
無孔不入的涼蟲受熱血刺激與燙溫溫度所引,褪下的薄硬殼粉碎為齏粉,密麻的軟細蟲蠕動分泌粘稠的腐蝕汁液融掉衣裙鞋襪。侵嚼外涌的血、外露的骨,瘋擠入撐大可怖的傷口,貪吞我骨血肉。
渾身酸脹與針扎,白環肉蟲鼓著肥肚翻露如刃的小黑爪失措地摳刮細嫩的皮肉。我張開嘴,窒息被群蟲遏在喉中,口涎不止地拼湊出吞咽。
它們順我的食道下滑,在胃酸里仍舊歡騰活潑地鑽捅出胃壁,酸液侵蝕我內里的臟器組織,始作俑者在血管里打旋漸漫遊全身。我胸膛劇烈起伏急劇地呼吸意圖逼出探鑽鼻腔的異物,而我尚未發育完全的肺葉殘破,口鼻能獲取的空氣稀薄。
徹底癱軟視線被侵蓋的剎那,我幻想旁觀者一聲喟嘆,感慨培養實驗品的劣等無用,與試驗第萬次失敗。
軟韌的錮縛強硬地嵌進血肉攀附骼骨,我料定我必死亦驚訝意識透徹清明。外見罩籠搖撼,內視筋肌扭旋拽擰。甜熱的腥血喚醒舌尖味蕾,渾身痙攣咳嗽,所有異體物瘋癲地逃竄,未來得及逃離的化作乾癟蜷曲線繩混雜臟器碎塊被咳吐出。
我緩過勁赤身站起,夜幕遮藏坑口血嘴。撫摸岩土壁破石延長出的翠綠小葉,大片軟苔供我避開碎石落腳。我仰頭望距低十米高的坑口、坑壁接近垂直的斜度與極易打滑的綠植,平靜地放棄攀爬。
密林的深夜氣溫驟降,我打著冷顫窩縮在坑底,掐皮強忍困睡。
半夢間我瞄見巨大一顆頭顱探進坑口,深幽的豎瞳狹窄地縮立,裂開嘴角噴出惡臭,深紅長舌和喉嚨肉綴長著星點的白斑。我猜這龐然巨物以成蟲為食。
黃白腥臭的膿液沿嚴重開裂的側嘴淌滴,蜷團的我恰正對著它血盆巨口。左側尖牙參差裂斷,齦肉作紅潰膿,赭黑的毒素分泌涌流,滴滴腐蝕草皮萎枯發黑。
3.
徐萼掙扎著睜開眼,像黏連的眼皮起離,他的眼前斑斕的光束交錯合聚。他敏銳的嗅覺警告他莫妄動,他的周側有能夠藥倒他的人目睹他的驚醒。
徐萼將他的虛驚歸咎於淺薄,他絕對信任那副永葆善和的面貌。他虛軟的手掌攤覆額前,五指間捻抹薄汗,調整倉急短促的呼吸試圖平緩戰兢的怦怦心跳。
視覺尚未修復,色雜的斑點濃聚混合成黑,須臾徐緩的自邊緣褪淡潰散,轟然崩塌流融進喘息震耳的謐寂
「小郎中,快醒醒。」
躍起的低喚徐萼聽得真切,他憶著火光中啼哭的皺紅嬰孩,白衣招火燒侵的黑灰,橙紅光圈幾息明滅。
「先生,」他的淚凝不成珠,被高溫蒸盡,「你不該回來的,先生。」
「不回來,我往哪兒去。」
茅草木屋點點簇簇星火促燃,被焰舌燎破的膚肌淌不出血被燙熟在里。徐萼濕得迷濛的眼角被輕掃撫,潤溫的底掌適力地揉摁發腫的眼瞼,徐萼當覺心安,輕拽拽滑料制的衫衣。
「別走了。」
他深吸了一口氣,肖想滿腔怡人香,卻嗆煙充肺,嘴中生苦,嗚咽著更像痛吟般癲嗔:「別走了。」
斷尾缺鰭的壞鱗野魚慣烈陽炙烤乾裂的地縫中搖擺扭身穿梭,寧願干硬的土塊磨剝護身鱗,終教好心人撿救沉沒入水溺亡。
火圈中徐萼感到窒息,他的視線清明,見面前人皓凝細腕裂道刺目紅,外淌汩汩鮮血。
白潔連裙蹁躚,徐萼在他的指尖看到映著火光的細薄刃,抹唇脂紅油亮透著劣香,長發濡濕緊貼腰背。徐萼盯看挑起流血不止的腕脖,撕條青口秀袍條圈裹細長割口,指腹摩挲邊側沙碎的涸血。
「我想起了先生帶我走的那天,也是烈火熊熊昭夜如白日,但那天先生沒穿這身。不過我記著,我兒時總愛蹲在檻上邊守門等先生回家,到十七八家規里不准了才換靠著院子樹等。」
「先生領徐覺回來那趟,穿了件及腳踝的素白裙,配上繡梅的短裳。」
迸裂的傷口在火中發燙,徐萼自言自語,扯著他的胳膊踏滅火簇,燒焦的腳底走留步步黑而流紅的暗赤色腳印。
似不知疼痛不感高溫不覺嗆煙,他蘊存虛無的奢想促使他生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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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直角引號代表虛幻;
②「 」雙引號代表現實;
第65章 65.八輩子(2)
4.
很不幸的,今年一入冬,北邊寒潮南下寒侵,沒來得及曬暖扎紅繩的厚棉被,江南就落起雪霰雨,掉進頸窩裡吸熱寒冬得要命。陰雲遮日頭,本該是冬困補覺的好時節,偏我每日約莫六點零兩三分猛睜眼,合眼滿面昏色的天光轉旋。
乾脆起身穿衣,無趣時透過濛霧玻璃望著屋外遠里草木上的厚霜,手腳冰涼卻不知該幹些什事。
腕間細繩縫合的露空細隙隱作痛,大指末頭腹部習慣地覆揉深色疤痕,重壓的力度抵消皮頭下湧出的難捱感。
「先生什麼都不需要做。」
在我的記憶里,除周遭一圈以希冀眼神鎖困縛束暗示與明指的附庸外,唯有周教晨能說這話。
只有他敢說出這話。
「今早啜炒蛋。」我平平地問他。影子炒蛋手藝絕佳,周教晨做的如何我倒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