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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7 17:02:25 作者: 陳徊
鬧得實在煩了,我趁夜深無人捎上枕下的匕首從後門小路走。
少有人知道我會走往十二重山里。即便有所料,也不敢冒險往無人蹤的山裡去。
攔輛深夜獨馳馬路的空計程車,我開門斜身進車,跟駕駛員說把我送到山邊去。
駕駛員年輕,看樣子上崗不久,熬的起夜班賺錢,膽子或許也大些,不信神鬼那一套願意送我。我怕他顧慮,增補說將我送到山腳的路旁就成。
後生人長的標誌,大眼濃眉,飽滿方寬的前額,豐潤的嘴唇不薄,鼻樑高挺而不突兀,側臉線條流暢,單從面相看是個忠厚老實的人。
他不說二話,點點頭打開記表器,調轉車頭往重山方向走。行路間,我瞄車前鏡時看著駕駛員衣領別著朵新鮮的白水梔,副駕駛座把明晃晃白刀。
應該是家裡剛死了人,辦過禮出過殯下葬後不久,帶孝來尋仇的。
半路他莫名跟我談及他的父親,說他的父親開黑車賺黑心錢,在外邊養了不知幾趟撈血汗錢的狐媚子。我看他目視夜燈下昏暗的前路,面淡話輕的沖我吐家醜。
可這回卻過分的很,要是個如花似玉的年輕女人,自家老頭子容易被美色迷心竅也不是一回兩回,家裡的髒糠妻次次睜眼當閉眼裝不知情,等老頭子被騙被甩自然得顧回家。
偏偏這次老頭動了真心,遇上兒孫滿堂的八十老太非說是真愛,要和老妻離婚,和家裡幾輩人關係鬧得僵,往後家也不回人也不見。直到老太摔死在山裡,老頭子總算頹喪地回了家,爬回老妻的床。
日子將就著過下去,人人掩藏一顆芥蒂的心也好,可老頭哪天忽然發瘋砸屋,嘴裡嚷著殺人償命,不回頭地衝出了家裡,老妻哭喊著也追了出去,等夜裡老頭孤零地回房,無聲息地睡了一覺。
老妻,駕駛員的親生母親不見人影,做兒子兒媳的滿地的找碰人就問,一丁點兒消息沒有。
老頭子照常開著鐵皮三輪車載客,哪一日說接了個大客戶大單子往封禁的山裡去,誰也不待見他誰也沒管,晚點就接到消息說老頭的鐵皮車車胎打滑,連人帶車摔爛在山溝里,喊他收屍。
正好那日近午,媳婦開缸拿釀在水裡的臭年糕做飯,才發現她的丈母娘殘破的遺體泡爛在陳水缸里。
26.
進屋後摘下掛在牆釘子上的箬帽滴水濕地,我腳尖踩腳跟脫沾泥布鞋,雙手拍打斜雨絲打爛的衣擺褲腳。浮空半透明的小鬼無聲地圍繞我,歡迎我難得的回歸。
我給它取名叫於錯。
它湊近些以便親吻我的眼角,惹得我的臉攀上絲絲癢意,揮手拂開它。這只在晨曦中誕生並死的小鬼,生前定格於嬰孩,不懂我的意思嘶叫鬧著。
韓檀彎臂兜著換洗的乾衣褲依在木沙發旁,靜靜地看望雨模糊窗外遠山霧繞,我湊近看他兩眼白花,賭他看不到。
廚間的鍋鏟碰撞聲暫歇了,影子捧出一下半發黑烏亮的砂鍋,繞過圓桌邊上三兩的凳椅搬菜上桌。
先前做活割傷的右手腕尚未好全,影子稍轉腕動,長痕破開薄痂猙獰地裂口子滲著血笑。
揭開陶瓷蓋露出裡頭肚裡塞滿各味可食中草藥的烏骨雞,被打斷的尖喙銜著幾根失色的蔥條。滾熱氣的湯浮著層薄油,藥膳的飄香味勾的蜷身酣睡的四佩吐舌,剛跳上桌便被郎中一把捉了回懷中。
鬢邊血紅的郎中捏揉四佩特殊的黃尖耳,刻意的提調拖嗓,像是被人掐壞喉嚨,遍遍同一隻永遠半大的小三花貓講主家不入桌不得早開席的舊道理。
正所謂老鴨嫩雞,早日芷蘭領挽蘭趕集日購菜,徐萼托她挑只雞回來,芷蘭懂得看法,擇了只小腳趾稍長於小指,雞冠鮮紅、尾羽彩亮的小公雞,摘乾淨內臟另外翻炒,灶上悶兩時辰煲湯。
幫影子擺好餐盤碗筷,我湊上去摸摸它的小腦袋瓜子,拿走掛韓檀手臂的外衣,疊里整齊藏進連牆衣櫥。
芷蘭和挽蘭兩人各搬把矮腳小凳圍著大盆坐在角落裡擇菜,腳邊大小的盆盆碗碗裡放的全是郎中自採摘的新鮮草藥或從中藥鋪子勻出的經過烘、炮、炒、漂、蒸、煮等水火法炮製的可入膳且性不想沖的中藥。
藥都是好藥,菜也上好新鮮。芷蘭犯難,扯郎中的胳膊往外拽,四佩趁機挺立黑尾巴跳跑走,蜷在毛毯上打哈,偏觫觫著瞪大溜圓的眼。那憤懣不滿的小鬼阿錯空盈盈地懶趴在四佩的背上鼓氣。
挽蘭緘默的埋頭做活,食指與拇指配合一路擇掉芹菜葉,過過水甩甩干放進燥淨的白盤。做妥當便拎桶浮勺的洗菜水往陽台窗上的含苞並蒂蘭澆。
看郎中體貼地接替芷蘭的活計,我來了興趣蹲下一齊學郎中教辨藥,沒半會郎中自喜,嘴不貼心地戳人,道這些材料全他供的,還得幫替幹活。
我聽芷蘭直言郎中肚量小,只笑。
走至木茶几旁倒了杯熱騰的泡茶水暖手,周秉也端著茶茗,還念叨報紙新登的頭條新聞,大概講的是個名醫殺害養父母,緊接被查出插手器官買賣結果直接害死人,並且參與國外大規模的投毒殺人的黑吃黑事件。
聽完原委的第一反應竟非感嘆此人罪行擢髮難數,判定死刑是該,心底反倒生出些悲涼來,總覺得這位名醫所犯法律是他在為他人刻意背罪。
我起興趣也從疊堆的報紙里抽了一版舊的讀標大加粗的頭版頭條,看是少年殺人犯罹患精神病下手殘殺前去探望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