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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7 17:02:25 作者: 陳徊
木戒燒毀,她自然得脫。雖搞不明白為何此前挽蘭不願現身見芷蘭一面,許是妄圖促芷蘭身亡同她的靈鬼長相廝守,落得孤守雙冢。
我斜撐傘遮細雨,掀開蓋籃防雨的皮布,將紅盤三碟擺好再一一放置果食:「她不會回來的。」
拍拍野蘭花根須的殘土,我於墓碑前左側挖個小洞放根埋土,再稍稍壓實。濕土易掘,雨中移栽易成活。
寞落慣得挽蘭接受既定結局,不質問我理由,輕幽飄至我身側俯身打量含未綻骨苞的並蒂蘭。
淡黯近無的飄靈穿透過我的胳膊,雙手呈捧狀護並蒂苞,遮擋不住細雨淋落,抹不去細長葉沾的土泥。
「這花……少見嗎……」幽府播傳躊躇的嗓音巍顫。
「罕見的。」雨淅瀝落得大些,打濕我的肩背滲透寒涼,我下意識哆嗦妄想取暖,抖著唇答她。
身後側無人替我擎傘擋雨披衣遮風許詳安。
野蘭中回回並蒂蘭少見,恰老宅後坡生了一株,我無賞蘭比花的雅興,每回照料後坡花草見並蒂蘭苞思及芷蘭與挽蘭二人。
而今移植再種墳頭,算我心意贈予她們苦命二人,留作兩相隔別聊以互思的念想。
21.
每個故事任其發展皆可成一大長篇,而我隨自將其腰斬,說實話罪孽在我。
構築虛擬場景靜待突破的萬萬千迷途者中,影子屬不得最恣意灑脫的一個,然遇難受災脊樑不折,嫌少同人打趣笑得眼蘊輝光。
耐苦的很,也忍痛的很。
七日前芷蘭暴斃,逢其頭七我上山探望,得到結果是芷蘭人魂湮滅,天地二魂歸走。
得到我意料中的答覆,挽蘭獨守在孤墳前並蒂蘭旁,求我設界隔絕常世留她們永世長存的清淨。
下山歸家山路濕滑,小雨照常落不停,我橫腳一步一邁一階地挪,安穩地經山階,踏上車來人往的繁華地段。
獨棟建在村莊邊沿的四層樓,前門柵欄圍出個簡單小院。我挎著空竹籃往院門走,遠遠望見一人手中捏著什物,正試圖高呼並揮手吸引我注意。
故作無事地繼續往家方向走,湊近些認出守在門外堵我的人是韓檀。
劣質皮衣貼合挺瘦的腰身,嘴裡叼著未點的捲菸像民家艾草自造。衣帶鐵鏈搭碰金屬配飾叮噹,扛鋤路過的農民瞠目地不禁多看他兩眼。
懶得搭理他,無視他洋溢滿笑的漂亮臉蛋徑直繞過,掏出兜里銅鑰插孔眼偏向右扭轉,開鎖推門。
餘光瞥見韓檀面色不改,手不知疼得卡住即合的鐵門,蹙眉努嘴直言:「先生如此不待見我。」
「我只是受人所託,給先生送件東西。」
軟柔薄嫣唇瓣逸出清澈笑音,韓檀擅自將我看做鬧脾氣的孩娃,心裡打算盤得好生好言勸哄我。
梳理齊整的墨黑髮絲服帖鬢邊額前,韓檀乖順可巧的溫和模樣令我鬆開門把,輕開門解脫他被夾紅腫的手掌。
不知同誰學的忍痛,偏貫徹無用惡習,悄悄將負傷的手背到身後,借笑打算我探究的視線。
黑塑料包裹的袋軟塌玩意塞我籃里,我緘默地看看臂上忽重許多的竹籃,問韓檀是何人所託。他倒不緩不急,賣關子道我親自拆開看眼即清楚。
「進屋。」我懶得與他多話,但仍需盡家主之誼面上請他進門喝茶小敘。
標準和善溫潤的勾笑硬僵,韓檀擺擺尚好的手,銜著煙含糊地推託道:「不了,這就走。」
請他進門並非真的客氣,只是我早年學過點中醫,家裡背著些藥酒備用,韓檀若肯我替他疏通下經絡。
「記得找徐萼看看。」我不欲揭破追問惹得不悅,瞟他掩藏溫笑面具底禁不住流露星點的痛楚苦意,摸褲兜里的錢袋,抽兩張紅塞給韓檀。
也非覺韓氏無錢財醫治斷骨傷筋,韓檀手上這傷到底是因我刻意疏忽而致,醫藥費用自當我擔。
韓檀打小混人堆明事理,不推脫應得的東西。雙手接過錢對摺貼縫塞入褲袋,知禮地躬腰道謝。
我又把吃酒時他人隨手贈的,隨身帶的以應酬菸鬼的自捲菸掐掉受潮濕尾巴遞給韓檀,想換下他嘴角被煙燻黑的細捲菸。
不熟練的我過力一掐,整根菸捲散了滿手。韓檀不嘲我,等他從胸口兜掏出鋁製蓋盒,扳開蓋子,把嘴邊未點細煙換下。
我將手攤開探到韓檀面前,他會意的把乾草葉根根選撿放進盒裡,留作下回有用再用。剩下的破捲紙我捏揉成團丟進門邊綠皮垃圾桶。
「謝謝先生好意,」韓檀笑意真摯許多,「我做個樣子罷了。」
「嗯。」我低下眼,不大想看他,甩手清掉粘手的殘葉渣。
敷衍與我白搭小會,韓檀尋了家裡人有事等他辦的由頭走,留我唉聲合門進屋,嘲哂幼子偏好仿老棺材長年積養的過時法子。
換鞋上樓,摁亮冷光燈,拉上遮光厚灰帘子,拿紅塑剪子就燈光順隙剪斷透明膠帶,揭開黑塑膠袋包裹嚴實的外皮,裡邊露出肢體軟化的貓屍身。
催人吐嘔的腐臭和詭藥毒味纏綿,我手執平常挑火的細竹枝條,捂住口鼻將貓屍翻過身,團塊乾涸血和稀碎內臟混雜蠕動白肥蛆蟲。
濁暗黃色尖耳開裂軟塌,短軟毛脫落露出暗紅髮腐的暗斑癩皮,貓腹部蔓延長口子,疑似鈍刀強割,肚裡臟器全被掏出搗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