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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7 17:02:25 作者: 陳徊
現今誰人還稀罕挖筍比筍頭這行當,娛樂匱乏時代閒著無事的野玩路,除剩兩三個老棺材懷舊偶爾上山刨土當鍛鍊,連綿矮山鳥啼獸奔。
淨髮痴望往日,我承認自己是個懷舊的人,不太願意放下過去,和今朝富有蓬勃生力的新生一起否定批判以尋求一定程度合理的進步。
是個怕新的人,雖說不懼學習接受從未有過的新物,獨自身處陌生的嶄新浪潮和趨勢,勇敢的人迎向洶湧大步往前,懦弱的人躬蜷的身體任狂潮淹沒經暗流的沖刷早不知飄往何方。
糾結中還需注意問題,這些個所謂的有關於往昔的平淡日子大面非我親身經歷和感受的。我只是以平常的身份被安排進入故事發展的軌跡,我剝奪原有的存在應有的並徹底改變他的人生走向。
披穿他人的虛構的皮囊和身份,用我不能判別真實與否的內里看待似真切的回憶,我所貪圖的懷念的不知受到原故事的何等影響。
我應該深愛且思念著為我身死的姆媽,她畢竟是我軀體的生養者,為我提供自然插足的契機。
懷胎十月痛苦分娩含辛撫養的孩子本該不是我這般模樣,不懂誼愛暖溫無法共情同感的自利冰冷,於十來歲痴道術迷控鬼間接害命掙得血氣髒錢,而應身穿藍白校服攥著大學錄取通知書奔馳在鄉間田路,歸家推開門吞吃姆媽親燒的夜點心,滿口含糊地親許下日後的好日子報養育恩。
大話說得再滿,姆媽也只手兜抖圍裙目含笑地靜聽。她的生命起碼大半寄托在孩娃上,不求成龍遨天但懇神明因連續的香火貢品賞分薄面護佑未來昌順無舛。
女人做飯燒菜手藝不賴,餐餐頓頓變花樣填足我刁鑽的味蕾,勾發食慾教我再挖兩口白飯紅肉好長身子。
原身姆媽是個好母親,說到底是我配不得,更對不住。
19.
「先生。」
正我胡思滿腦,熟悉的喚飄至耳廓鑽入道中振動鼓膜,神經傳遞信息到中樞並迅速的解析後,指令不停蹄的傳達至我的白骸,支撐我做轉身姿態。
竹葉因風搖動濺落下起晴後雨,我淡拭抹臉頰的涼水,不欲表而傳情的眉眼於陰蔭下闖入我模糊眼中異常清明,我確信他是來尋我的。
「先生,跟我走。」
長林某節人踩踏出的窄隘小路右旁養株高直針松,影子稀奇地換過全身漆黑無綴裝扮,穿件淡卡其羊絨毛衣配上條熨燙無褶的黑西褲顯沉靜。
影子拋掉從前事事提意攔勸的繁叨,重拾撿既往寡言的默態冷狀,見我回身認出他,領我快走進灌木殘枝枯葉掩藏的不起眼小道。
隨影子行的路沒半個鐘頭,外家豬羊圈和旁置小房坍塌的方形矮宅杵立。問起影子原建的磚頭小房怎半磚不剩,才說是早年被住在山裡的牧民拆偷精光。
我犯路盲病的事他們全都曉得,約莫哪人預知影子我將往山里尋他談事好讓影子出門接我。
山腳路坡度緩和,建造在坡上的院子平平整整澆築水泥地稍傾,西北角落擺放三盆裂紋的常見花樣,紅酸土養得細莖黃葉蔫骨苞蕭弱將死。
破陶片和結塊土散堆在牆角生些暗綠的蘚苔,受潮的木石砌牆密集白黴冒頭。跨過腐剩半的木門坎,稍抬頭看見梁頂紅腹燕銜泥枝築的三個圓口巢和圓梁木上沾遍的白灰糞。
燕巢破損荒廢,凹凸的石塊鋪地黑灰潔淨,檐下安家繁衍的紅腹燕大概已在北歸路途遭遇事故不幸喪偶喪命。
早年民宅大圍欄前院種植菜蔬瓜果跑貓狗,後園打水劈木材堆積雜物,側屋圈養豬牛羊雞鴨等牲畜,一樓做飯用餐迎客二樓居人屯存需物。
灶台近邊的薄板矮梯修補痕跡明顯,全程閉言的影子猛踏上岌岌的第一階。我及時剎步勉強未迎撞影子背脊,不紊的稍後退兩步站定。
陰潮滋生的霉腥臭鑽鼻,影子緘默側身緩緩朝我伸出手。他攤開的手掌心刻罕見四條深長手紋,而常人手心長紋三條細花無數。
「做什。」我五指捏握他白透紅的手暗裡使勁,輕輕刮摸手掌中曲彎斷折的手紋,我沉吟一會兒揚眉朝他笑,「典型的一斷三。」
「同我一樣,碌勞心,無福命。」
竹林蟲鳥追逐嘶鳴不及城裡鄉間修澆新路上馳騁的車輛喇叭惱人,起水的家養野貓憑酷似嬰兒哭喊的叫聲求偶。
而影子不應我的話茬不答下言,漠然地收回手,本較我高些的人站上台階居高睥停留在平底凹陷處的我。
他懶得與我打趣。
「上樓。」
言罷徐緩彎膝步步踏實,我目睹他身影消沒於長廊盡頭無光黑暗,踟躕不願隨意踏足他私藏的秘地。
那是早前特許他的權利,也是上天賜予他的天賦。
在第七篇章的前部分,我年歲尚小的幼童少年期,我懼怕面對他精心藏收的所有,恐驚我若犯諱定受懲。此後想來不過尋常孩童初獲自我意識對未知事物的忐忑。
黑暗裡借不可視隱藏一無所有,光明中助耀刺目掩蓋斑駁陸離。
等我當真走入其中,真相只是十年前建屋未安掛燈的簡單。
領我進的二樓西面窄間低矮,躬腰扶門側身勉強鑽入。空間無窗且窄狹侷促,塞下張單人眠床、方桌和兩把小凳緊挨塊,瀰漫的股疑怪腐氣惹的我太陽穴直突。
晌午日光透穿木石隙縫投打進,桌上兩盞玻璃杯里泡的立針茶葉漂浮,微漾青綠的熱燙茶水滾縈熱氣,他邀我背門坐下品口茶,我依他所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