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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7 17:02:25 作者: 陳徊
四佩小一會兒睡得打呼,我將它放在枕邊的小墊子上,捶打僵硬疲憊的脖頸。
試圖做些活動舒緩,仰頭的瞬間難忍的酸痛傳襲,隨著動作幅度增大清晰的咯嘣聲穿透過皮肉悶傳出。
下床穿鞋,從梯下拿塊木板和釘錘,我封補二樓堂邊早年被封死的木板窗破的小洞,再掏出枕頭下的手電摸黑出了門。
院子裡的老梅樹多年不長花苞不開花,幾株年輕的野水梔是我行山路順手摘得幾朵帶小莖的白花隨地插栽的,也抽葉活了,一年開花。
餘下的花草山上不少見,除了三兩株並蒂野蘭與幾棵原有的百年紅豆杉,多是不稀罕的。坍塌的牛羊豬圈旁還留些楊梅、黃梨類的果樹,年年結果。
樹高難攀,果倒清甜,只我不怎摘下吃,全掉地里爛。
辟塊靠東南的光好良土沃肥的藥埔子種了些金棘草、七葉一枝花、虎頭花等常見的中藥植株,大多雜混的種著,花期斑斕的好看。旁有大塊大塊的菜地,各類蔬菜按時節種的,交著長熟不愁吃。
沿著石子與實土軋平整的小路繞過叢生的灌木,我舉著手電一腳踩上碎裂一地的木門板。
前半夜下過雨花毛,江南山丘陵特有的紅壤黏度高,浸雨後冒著地下縫隙擠出的空氣泡髒鞋。
如幼年被逼喝下的無數碗濃熬湯水濃稠的黑雲難飄散,我往路邊尖頭枯黃的雜草蹭掉鞋背的泥水,聊賴的晃蕩露在手電光圈下的提溜小腿。
「咯咯。」
有什物的牙齒相磨兩側臉龐肌肉僵硬地發出笑。
院門的側邊靠著個人形物,我慢慢地靠近將手電調換成近光。
是個俊俏的後生人。
他在我近他半尺開始急促的喘息,幾十秒後他的呼吸卻忽的一止如同因故被迫停滯。
手腕的刺痛復甦,他所沉浸的窒息感和濃烈的求生欲望感染到我。我離他很近,他無助地攥上我的衣角,雙眉痛苦地緊蹙,面龐五官扭曲著。
不敢妄動的我矮身扒開他的眼皮就著側微光瞧,他的眼烏珠對光的刺激反應甚微。但他的痛苦似乎不斷減輕,淡色的唇瓣微張呼出長氣吸入短氣。
猶如一條離了水上岸的魚,在陌生的扼人空間進行著不甘的掙扎。潮濕的空氣潤潮他的衣物和皮膚,讓他有片刻的吐息。
駭人的喘息漸漸平復,我拍拍他觸感冰涼的側臉,將他背上身帶進房裡。
褪了他濕透的衣褲,摸了下四肢冰涼,給他多裹了兩床被子,又燒起干木頭取火加暖,燒了大壺熱水泡著地窖里藏的老薑給他擦了上上下下幾遍身子。
累的我氣吁,本來就不利索的身子再笨重了些。
尖山的人都搬遷到山下的城鎮裡,我不曉得這男人是如何進了深山又無故的偏偏暈死在我家院門口的。
好歹是條活生生的命,我得拼全力救救看。
9.
陷入困境的他無法像惡疾發作的病人以病態蒼白的臉色和歇斯底里的痛呼來引起他人的注意和重視。
縱使身有異常,曾奔赴各大醫院瞧過,醫生大夫們查不出病因,人人都以為他是無病呻吟。病發過後他站在親戚朋友面前依舊與往常一樣,仍秉著張平淡的臉。
本以為就這樣了了的過了,算準發病的周期,把房門鎖緊便好,誰想到長輩臨時有事出門,來家裡玩的小頑童最大不過九歲,以為做好事的開了房門將毫無自覺意識的他放出門。
表面上他與常人無異,而他兩眼空空不知會不疲地走向何處。
顛簸起伏的恍惚中,他再次目睹了深邃可怖的幽深吞沒他周身的無助與孤獨。正午燦爛的陽光投射在他的頭頂,穿過他的身軀混雜在講不清顏色的亂遭中,瞬間的溫暖如飄渺的雲霧也殆盡。
也有人試圖攔住他並喚醒他,但統統於事無補,他的眼裡根本映不進任何人。他似乎兜轉的進了山,順著環繞山體的盤山公路向上走。他走在裸露的岩壁下,或有花葉掉落在發頂,有滾落碎石絆倒他機械行動的身體。
跌倒再爬起繼續順微上坡的灰泥石子路走,單薄的棉毛上衣和緊身對的褲子沾滿土泥,他的手掌縫裡殘留細沙和小石子顆粒,他邁過那條被雨水沖刷的朱紅一片的詭異區域,路過許多倒塌破敗的老石木房,還遇見一頭麂撒歡地跑。
自出生起他家裡就已在擁有新發展的城鎮裡安居。周家是老村幾家裡最早下山離林的一族,早年開放的契機讓周家許多年輕人在外闖蕩出不小的成果,集蘊成周家茁發的底子。
外家的人多散布在外,行職於各行各業,年節的時候得空回家拜祖。
而他雖說是周家承祭的本家一脈,也甚少上山入林,不曉得這荒山裡頭是否還有人住著。他害怕雙腿不受控制的走到高懸崖邊,雖說在晴天無雲霧望得見底,高度幾百米墜落再砸在嶙峋的岩石上,他確信他無活路可談。
聽人說小几年前山里住的最偏最高的一家姓李操辦完老人白事也往山下搬,按理山上無人。他若一直走,走到肌肉撕碎和骨骼斷裂,身體裡無充足的養分供給生命體存活,他會倒在山裡某一角落等待死亡,屍體成為餓極動物的口中時,碎渣腐爛成肥料。
仍不明白為何這次發病會走上山,他慶幸著自己的雙腿未走出不同尋常的道路,但是最終他果然倒在了一座破門的院口,等待夜晚的降臨,朦朧地看見那兩層高的屋裡在一片漆黑中忽然亮起黃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