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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7 17:02:25 作者: 陳徊
當然他沒能得逞,我保下我本應有的一切,可這心有餘悸的事情從令一角度來講我感到的興奮與欣慰,執拗的人聽進他人的勸告,我不想難得的有趣遊戲以對方的投降草草結束。
故此,第七回 的嬉戲我將始終奉陪,他們所想知曉的得靠他們自個的本事來取。
5.
信奉白鶴大帝的姆媽哄抱初生的我,將陳家傳的帶鞘匕首塞進襁褓往老爺殿裡求卦,她祈盼她此生唯一的孩兒能夠順遂平安的長大成人,即便生如盤木與朽株碌碌無成。
與願違的世代駐守殿中的瞎眼人在明晃的淬毒利刃下顫著手替卜算五行缺溢與基命,沒能予心切的母親滿意的答覆。
我的姆媽李氏,說來與尖山上的李家是同家,我陳姓的父親早早不知蹤,姆媽靠著養大孩子的一絲念想苦撐,手中至死捏著老爺殿裡求來的一無解卦日日求神。
老宅的門樑上邊仍貼滿黃紙硃砂繪製的雷令百關。從前受過點教育的我對此種懶得多看眼,而今我是最信的。
姆媽走後,我第一回 進了百年大樟蔭下的老爺殿,見到已老老垂朽的瞎眼人。
他幹的是洗灑掃接神旨的活,吃的是村里人的供奉,長年不出殿門,只跟節假日來祈福或還願的求籤人叨兩句幾十年不改的對話。
跨過高欄踏進殿內的腳步聲明顯,腳下的木製地板吱呀地扭捏,大尊的神像擺在正前方的高台,為供人仰視膜拜建造的高大。
主神的兩側邊斜斜地擺置各類道教神與佛菩薩,兩頭的頂柱鎏大字,大腿粗的紅燭柱身凸出南無阿彌陀佛的金字,焚香頂里的舊香灰將滿,新香弱弱地散蜿蜒的曲煙。
道佛的融合期久,原不該如我所見的違和,偏近到供台,我循著盛放果品糖食的紅盤順序瞟見盤腿窩坐高腳桌旁,手捧裝簽竹筒的呆痴瞎眼人。
瞎眼人耳朵精,察覺到新香客進殿沒丟錢點香跪拜,而他的面前擋了人,沒開口說什,曲指三二三敲敲供桌的高腳腿,稍頓了會往塗桐油的地板扣了一頓四八。
殿門由臨時守門的關合,按理早界七八點鐘正值香客絡繹的時節,我雖特地來的早些親眼看著殿門開,不大懂得瞎眼人的行為。
約莫站了三分鐘,一身裹花棉被的五坑人慢慢地掀開鋪供桌的黃布從底下爬挪出。
女人花了好些時間才直起身子,先朝瞎眼人微彎腰鞠躬操口方言道謝,而後撒手鬆開花被子緩緩地靠近我。
我看的清楚,五坑人的腹部渾圓,若非得了病便應是托大肚,瞧模樣早應近臨盆。
中年的女人身量矮小皮膚松垮,赤著腳穿身寬大的薄布連衣裙還勉強幹淨,緘默地捂著大肚蹙眉低眼。
我不識得她。
「她的肚子裡有隻小鬼。」那瞎眼人發了話,他撐住地面站立起,似乎有所留連地摸了摸女人的肚子。
女人如死人偶般放下捂肚的手,任瞎眼人撫摸肚子。瞎眼人的手在女人的圓肚上打旋,左四圈右八圈後他掀起女人連衣裙,將布滿黑色裂痕的薄肚皮露顯。
「後生人,除了它。」
嵌在皮肉里的黑裂條紋朝我哂譏獰笑,它期期地罵辱我已西歸的姆媽的懦弱虛偽,嘲囂道它悲慘的命運與我的劣材根性。
小鬼怨哀世道朽人的臭嘔蠢愚,承認自己的私念野心與自作自受,它詛咒神明的聖威無力卻渴求神的援助手,它哭流黑淚窩縮於女人的子宮內從甘願承受苦難的母體尋求慰藉。
我能看見,原是個囡囡。
蜷在母親的身體中,它害怕父爹的厭嫌,恐慌長輩的苛刻,它顫抖地撕扯未發育完全的喉舌以它從處世人嘴中學來的惡言傾倒還報於他人。
「她在害怕。」我對那個骨相福運不差的女人道,確定她曉得我雖說的是她肚子裡的孽障。
五坑人端持著副不聞不知的模樣,不語不言地接過瞎眼人從後腰褲帶拔出的半刃刀捅進肚臍眼。
小鬼鍾意養育它的母體,平靜地踢出傷害它的刀,縫補母親的流血的創口,蜷身呼喚我等待拔除。
應它的願望,匕首出鞘滑開它腐爛發臭凝結成晶石的實體。它乖順地依偎在我的懷裡,在白鶴大帝大神地注視下脫離困縛的囚地。
而後幾日,李家人尋上門,我教它救了李家小子李刕一命。
待它與李刕融畢,我領著新生的李刕攜提貢品與香燭在去老爺殿替李家還願一趟,只發現守殿求籤的人換了個,道瞎眼人已病死並為免晦氣連夜燒焚入土。
趁李刕跪拜三番,我上前幫他獻上供奉擺放貢盤時蹲身掀開拖地的黃綢布。李刕攔阻呵斥我的守殿,我看見一名身無一兩肉的女人。
她死在供桌底下頭髮掉盡,躺在乾涸的血灘里如子宮中的胚胎般蜷縮身體,虛蓋著破碎的碎花連衣裙遮體,背對著我露出她長滿屍斑的瘦削後頸。
6.
正時十二點零七分,第二潮黑暗重撲天穹涌的狂,淡淡的星點因月被噬食而將愈暗的天際線襯的幽深。
我合上窗,靠牆盤腿坐在地上,擺弄地上鋪撒開的符紙,口乾拿身邊的保溫杯小喝一口水涼的一顫,駭得絨毯上卷身小憩的四佩跳起跑來伸舌輕舔。
院裡人腳步甸重,我察覺到宅外有人破了院前的木門。
四佩是我撿來的三花小母貓,早些總愛窩在土炕光照不及的高處等我用完飯清理剩餘的飯菜。蓋防蠅罩的小三花吃不到,盯剩菜桶里的渣叼走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