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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7 17:02:25 作者: 陳徊
    自他教陳甘棠拎著入宅門那趟起,除些許私隱場合,他未曾離過先生一刻。先生從不早於他安寢,他從不被允進先生的房,他亦未得幸見先生入眠的模樣。

    那是不許的。

    故此頭一遭,他嘗到了患失先生的滋味。

    於此他惑了許久,他分明不甚鍾意先生處世為人,不過看先生養活養大他的一條命,故敬他尊他。自第一眼瞧見先生,先生掐了他的臉蛋,他便告訴自個,這不是個好人,這兒不是好地。

    生平最不喜的陰狠與玩弄教先生占盡,他嫌自個逼得苟生掌股揣度人心,便更不鍾意先生這般的了無在意,自顧自地走遠,回首多施他一眼都倦。

    於他而言先生若殞命當場,他無悲歡無喜怒,他會守著先生的遺體化灰收撿殘骨進盒後送入族墓,再冷眼看先生養大的孩子們刮分餐食家業斗個你死我活。

    旁人是死是活痛癢無關,只他再遇先生,為常的心慌平復,空落的失了血肉的一塊也滿回,他終明了他算是墮陷先生隨手布的阱了。

    他輕手輕腳到我面前,蹲下探手將我耳邊垂落的絲髮撥至耳後。方他推門入內我正摸尋滾落手邊的酒盅,小咬口置圓桌的湃涼夏瓜激得我清醒。

    有意無意的指尖飄過耳珠、划過鬢角,我熏了醉意,舔舐我指尖沾的紅甜汁水,迷離地抬眼看他,添上幾分無辜。

    他面色漸暗,指腹拂過晚膳因燙食而略腫的唇瓣。我吃疼的一顫,睹他眸子裡溢出異樣的詭譎情愫。

    喝了兩沽酒不甚清醒並不排斥他的撫觸,他指腹溫涼,恰可敷緩我唇上燙傷疼痛。

    料他壓抑心底的念欲破出桎梏,他撤開手指,狠力將我制於懷中,想起曾一面折騰得促吟連連,一面埋怨道我這生而淡的唇他於肖想中已吻過多次,卻無一次真。

    他該曉得我仍不甚懂得應付,強忍受著直至我氣短,他被逗的笑開才堪堪放過。

    「別怕。」

    「先生所要的,我都會奉上。」

    「官家。」

    「不可。」

    我的意識徹重回,清醒見他耳紅面冷,給了自個耳摑子,咬唇止迸他人厭嫌的南蠻鴂舌,方要吐露的體己話定須爛肚裡。

    也萬不可說予他聽。

    他緊擁著我,放簾上榻,撕下床掛的紅條綢帶縛束。

    「鬆開……」

    千百雪翼珍鳥結群深闖一片爛熟稻田,尖喙探琢軟,餘下萬千小種待他日破土抽芽。我獨孑伶俜百餘年,栽在人手裡數次,倒也不怨。

    繳濁認降後他倒聽順,解了縛腕的斷撕紅綢。

    我伸臂攬上他脖頸,趁他愣神咬耳道。

    「唐尚書家中長兄乃大雅宿儒,精通道佛三教之道,士人追捧宛過江之鯽,官家應移樽就教,而非在臣處虛度光陰。」

    「我在先生處,也能學到不少。」

    他報復的發狠,聽不進我話中有話。我別過臉不看他晦暗質詢的眼,他不快我這般舉動,拍拍我的背脊又予幾個狠厲的懲。

    位尊國師,然所安之處不過一隅,按朝法新封新秀達貴、告老還鄉被罷辭官的老臣皆可入殿來於我隔障見上一面,算是教我記得前朝少了何許人又多了何許人,心裡留個數。

    期年我臥病不過牖中窺日,實為綆短,奈何汲深,單耗時費力擺個法子脫了這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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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仍未知道那天所看的文的主角的名字

    (狗頭)

    南蠻鴂jué舌:舊時譏笑說難懂的南方方言的人

    che大量刪改

    第50章 50.六輩子(7)

    15.

    神明腳踏十二重天外的飄雲俯瞰塵世間的幾瞬如願地得到祂所求的景象,故鬆氣的祂魘足地盤腿坐在雲端間,賞祂所賜恩典的百姓上演場得趣的戲碼討祂的歡欣。

    祂未曾想過治下最為鼎盛的兩大國朝因一小事一小人爆發大戰,祂知那背負著重責的人不過兩國的君王挑挑揀揀擇定的藉口。

    哪日全勝歸朝或大敗慌逃,國難、民怨大可皆推至所謂通與神佛的祭巫,隨意定個行為不檢惹招天懲的殃命大罪便能逃史家手中伐筆百姓口邊罵言。國戰縱然息事,民亂三兩層出。

    由萬萬人供奉敬仰的祂自無能懂得其中道理,待祂解不出這場戲而又大惑,祂問我為何北闋帝與東尤皇非得在我這兒掙個高下。祂是懂得我已成託辭而不知為何我須得逞這能。

    我應付著影子帶回的小囡的鬧騰聽祂這樣一問只是笑的開懷。那小囡教我嚇得一駭立避躲我奔向旁的影子,我倒不甚所以地伸回手捋正袖口,回祂道。

    「沒甚緣由的,他們樂意,我又躲不掉。」

    聽了祂不搭話也罕見的沒走,只生生地盯看我的殿內,目光轉至影子與他懷裡的小囡。

    影子第一趟領著他從東尤帶回的養女芷蘭見我,他此趟並非想賜福他的養女而是求我尋一個避難之法,望我教他一招好避開所謂的命。

    也是影子告訴我,十二重山的山寺走水起大火,我的東尤故人青榮圓寂,撿回一命大了些的挽蘭曾由韓檀同於錯一齊悄養在左淮王府,後官家知曉說要好生待挽蘭,傳了一紙書給老王現已將挽蘭接進宮裡。

    挽蘭與芷蘭似不巧地已見過一面。

    自我離宮獨立府邸已個把年頭,周嬤嬤出宮與外孫兒暫且團聚,影子仍守侍我身邊,郎中、韓檀等故人時不時來府上攀談閒聊,而我日日沉心於應付往後事端亦未忽略不可違的宿命。我曉得影子的意思,他是憂心,如此以往他的女兒又將不得不慘亡以換再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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