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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7 17:02:25 作者: 陳徊
我因被虛夢中的現實刺痛而狂怒,也懶得去斟酌措辭替他遮羞。我得忙著替自個遮羞,免得那一回教他不留情地戳穿的赤.身.裸.體。或許,他特地的逗玩教我們看清了一直擺在眼前從未被蒙遮過的真相。
偏偏我嘴上會這樣嫌他,心裡卻不是真的這樣想。畢竟我的憤懣歸根究底來源於我的無能。此種大類無能在我破除屏礙鼓氣攔在他的去路上,遭逢慘敗。
現實記憶被人為抽離的先生是如此的富有生機,仍然沉靜安然。他眼中蘊的不再是層冰折射的假暖光而是躥生的冷火,極具侵略破壞而又溫涼的,惑我等撲火飛蛾前赴後繼甘死的明媚。
老風撲嘯死灰揚飛的古道上,我扮成個半討飯人的模樣埋在飛灰里候著先生。這是由人算準了的先生必經的路,我自信能逮著他。失了往昔所有的先生,必得是好欺侮的很。
我目看他漸進,風扯拽他的長衣。他漫漫無的,僵硬機械地前進,突的轉身回走兩步,朝周圍環顧一會再迴轉走歸正途。
誇張大叫跳出塵灰,我揮舞著手中破條布幡,蹦跳著圍繞在他的周圍,飽含私情與憤懣借前世斥責他曾經所犯的罪孽。先生洞空的眼亮了一息,映進我的霎間隨即暗了。我死纏著他,嚷吵至末了自遺忘了該不該說些不得體的粗語。他還稍烏紫的指尖曲勾,我張著喋喋的空口多了個塞物。
冰涼的硬物堵口,我愣是未反應,痴痴地看著眼前笑人,許是漏出當年幼時初見先生的懵稚模樣。我吐出冰涼長扁的不規則物件,啐掉嘴裡的咸津,踮腳歡跳著嚷他的惡行。
不曉得何緣由,先生回身扔給幾個顏色極俗的塊件,一個個做成類船狀,細聲軟語地喊我拿這不薄的錢財去換身像樣的行頭,如此才有人信我。正當我想洋洋一身行裝騙過他,要與他再爭辯幾番,抬眼卻瞧見他沉死的臉。
先生壓根沒信過我。
我逃了。
不敢多看他一眼。
再後來故事結束新篇開筆,劇情一脈繼寫,延展演化出來些所有人都未曾能預料的變數。我改換了扮裝,行路至我心頭跨不過的百步洪,點點星火燙破我的玄色衣,盯完明滅兩息徹寂剩幾顆圓形小豆,再抬頭望世稱亂葬墳的火舌燎地。
先生負手立著,眼裡映出竄動的焰苗,冷看跪在他面前的漆黑如影的人執刀自刎,屍身燒化於高溫。我踮腳欲呼先生,字未吐口,先生轉頭目光所投卻是我身側幾寸。
先生眼裡沒我,他的眼裡漏進了個偽善的白面生。唐白河的眼裡也閃著無溫的光,他看向我時,我在他的眼底看見了自己慘敗的面容蜿蜒淚痕。
唐白河問我為何鳴泣。我不理會這人獸的冷嘲,也予他一定的憐憫。唐白河同我一道預料到,依照先前設定好的情節,我們需得投奔名士,因震主而死於莫須有之罪。我們皆不懼罰刑,曉得下回再睜眼又活一趟。
陰陰的晨,四方的高牆圍困的大片土方,聳的不清數的高矮白透灰的房樓,我挨著牆坐在長廊,看著行路的人的腳拖了一圈再一圈。
我遇見了唐白河。最後又與他死在一處,昧著相看兩厭的真思攪和,看客的睽睽眾目下,我跟頭染狂犬疫的瘋狗似的啃咬唐白河算得細嫩的皮肉,我竟也和先生常說的犯了仁慈,沒能見血留幾點紫紅便罷休。
紅雲擾侵遮不住他咬牙發狠,連連喘息掩不下他心增隔閡更甚。
姓唐的本就厭我。
周猢猻牽著半大的少年不遠不近地簇擁在人群里。所有人的面孔扭曲模糊,唯有先生的面容明晰可辨。
野林無人涉足的爛泥地,初生的幼獸源自本能地奔撲,他們不像成獸淌過湍急滿利石地川流,遭遇過獵手的抓殺,掙脫過鋒利的捕獸夾,未曾提著斷骨的腿蹣跚覓食,未經萬里荒蕪的饑荒災、滔天洪,山火燎地焦土萬里。
不見姊妹弟兄父母叔伯遭抽筋剝皮,不識一旦陷入難以生還的陷阱,冬日嚴寒窩藏雪坑,神明躺軟溫的裘皮,大口啖肉啜血,剩落孤零的白骨與積雪相容。
見先生一面,我的腦子裡就全是些亂遭的玩意。
逃不過影子手中的火槍,我將在先生的面前以不堪的模樣離開。性命危在旦夕的一刻,唐白河與我莫名齊刷扭頭朝向先生的目光。顧不上命,只想著困在少年軀體裡的先生是否留有少年的無暇,而由我和唐染髒了。
下一趟,我腦子犯熱決心護著先生。
尚在襁褓的先生被侍衛連夜護送進府邸,我偷摸地從暖被中爬出,見著了酣眠的嬰兒。我曾肖想過先生兒時美好的模樣,親眼所見雖不真,卻也驚艷於他的沉靜與安然,背著封王爵的生父與出身大戶嫡女的生母,總偷著捏捏嬰孩粉嫩的小臉。
府里上下對先生的身世頗有微詞,謠傳混雜真相以口瘋傳成飯間酒後大談的資論。初來的先生尚幼,還常朝人笑。慢慢的大了些便不愛笑了,唯有我時時暗地裡借身份便利照拂他,防止弟妹、下人等不識好歹欺辱剋扣。
再怎樣,他也是先生。
先生的年歲愈大,身上的傷痕青紫愈多且愈烈。我逐漸對自己一時所有的優越感到恐懼,忙不迭地尋法子清刷我自認的罪孽。
最終,我最怕的事仍發生。東珠線連串,府里變故連連,我的幾個弟妹非死即傷,伺候的家丁不見遺體,而我在慌亂中尋先生的身影。我在牆角找到抱腿蜷縮的少年,月鞭打在他的麻制的裹衣,欲以皓白清刷他的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