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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7 17:02:25 作者: 陳徊
    大笑至了末,竟夾帶上難止哽咽,我依彎著眉眼沉寂了聲。他們卻解了,郎中藏起手中的匕首,影子跳窗而去。

    窗外那人已遠。

    今夜無月,我戳戳胸口淌血的傷,盯著晦暗燈火,等它自滅。害亡多人,我無數個日夜受累,所圖為何,與他們談不上周旋的周旋為何。

    他們要宣告何物我至今不懂,我單看到何人將不幸與不滿映射,因構築假世毀滅得以宣洩,求得崩塌的轉移甚至就此遺忘滋生紮根於心底的難。

    搶奪咀嚼殆盡他人的痛苦悲哀,囫圇吞下渴求的,厭煩唾棄剩落的渣滓,並對受害者禱告者的哀求報以尖冷的故作玄虛的笑。以混沌應付麻木的信神者,這是似乎就是我任此職幾十年所作所為。

    我拖具暫不死的殘軀終將在行路途中麻痹癱瘓,而他們要學會追從自己的走過的路上踩過的腳印,舍下我這個拖累。

    11.

    後頭我見了新調來灑掃的婦人。起前,我殿裡除影子不願離,從無一人侍奉。婦人也是個安靜性子的,不難不吵順從本分,聰敏的很,我同她說道幾句,她便懂了。

    我教她舍了不老,換我護他小外孫餘生無虞。我問她小孫何名何姓,她答女兒小畜生,賣她囡兒入風塵,小孫由周家莊的熟人暗裡護著才長到三兩歲,還沒能有個正經的名姓。

    那便從母姓,名為秉。我說。

    她應下大禮跪拜三回,淚落的歡欣。又問我是何寓意,我只笑搖頭,回她沒甚寓意,只冥冥覺著她的小孫命里該是這個名姓。

    可偏那已被我撤回不老的老嬤嬤古朽,非得追根究底問出個名堂來,我只好扯了個謊糊弄過,道是我給他賜了名便是改了命,往後小孫日子好過。

    我算好日子放她出宮,她卻說自個無能謀生,供養不活自個加小孫一老一幼。恰巧郎中撿了粉嫩的娃娃打算養著做徒兒,於順道,我囑郎中照拂周秉,多留嬤嬤幾月授她看天的本領。

    我每字的荒唐,她皆信以為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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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兒小:方言直譯,意為女婿

    囡兒:女兒

    第48章 48.韓檀辯

    4.韓檀視角

    要問姓陳的那位先生,當真是個老棺材,是個不折不扣的賤人。

    人這玩意,賤得很。這是先生早前自個親口說的話,而我對此萬般認同,不住的贊先生實是有自我認知的清明。

    所以你要真的問我先生的事,我就會這麼說。他親口承認的不堪下賤,我尋不到法子與緣由推翻他嘴說的謬論。

    與先生共處多年來,人群之中最為悲哀的令人不憤的與虛假的良善的混淆,如我最厭惡的糊食沖填入我的思維,我除將其反芻慢慢細嚼再消化外無法抗拒。

    說起當年,他不過偶過腌臢地忽的大發慈悲,泛濫的虛情假意一時蓋過他的真性,為了順應心情做件積善積德的好事,順手把已見鬼差閻王的我撿了回去。

    周猢猻也一樣,瀕死之際也是被先生單手拎回去泡進熱水裡仔細搓了三頓人泥,白嫩整齊才許再與先生相見面的。

    同年少時樂衷於解理數難題的沉浮掙扎,昏痛的笨腦子倏忽的靈光一閃,殺人救人不過一念。

    先生往往是刻意的,冷而默地佇在一邊,目睹不知險惡的爛漫孩子一點點漸墮染髒或遭逢人生大難掉落深涯。

    他有能力輕而易舉的伸出援手,在一切惡果釀成前粉碎悲劇的起始,但他不會這樣做。他所需要的孩子是能夠在絕望的細縫中躬身苟活的,以憤激絕獨為養分野生的,揣人測世學瞞與騙的,眼中感人的光殆盡熄滅了的。

    選定目標後先生也不急於伸出他的手,他如靈般飄過,輕輕地留下一句話,只問它走與不走,先生不慣強逼它人,能否捕捉,能力、選擇全看個人。莫名固執的,他欲在烏黯黯的渾黑中挑出一兩絲亮善來。

    不少孩子不信佛神,當他是孤有的希冀,是封頂的蒼穹瀉出的晨曙,依偎在短暫的光芒中取暖,走進更深的穢黑。

    一腳半腿陷入臭沼地,沉陷於浮,大著膽子扶身往前,直到黑泥漫過頭頂了還不知回頭。大多數人是甘之如飴的,為能留守先生的身側,身與心皆可奉上,小點大小的幸福與雙腳覆地的實感引得它們那顆迸動已久的私心滋生獨占的欲。

    先生想要擇辨的孩子或許很多很多,雜亂的,我尋不到一個規則的挑選系統,偶爾我甚至覺著先生是看對了眼便養了。於錯或許就是這樣的孩子,除童心赤赤外一無是處。

    我不知道先生為何要救活養大這些病入膏肓孩子,他明知其中摩擦演化為矛盾的勉強的圓濺上火花必定破碎,終有一日他掌控的局面將混亂到不可抑制。他預料到未來的慘惡,分明早知我們這場孩子般胡鬧的遊戲,可他不說不問,抱著嬉戲的悠悠心態入場攪亂了局,到底教牽扯進來的人殺滅自個的僥倖,躲藏暗處震悚著只敢旁觀了。他樂在其中,把我們當做陪他取樂的玩意了。

    舊事瑣碎繁雜,多提無益不說也罷。若真想知曉,往後有時慢慢再侃。

    他花心、他濫情。他沒有共情的能力,他不懂得何為區別對待,對所有的孩子都是同一笑臉不同說辭,等我們批駁他的虛情卻尋不著緣由。

    說到底,先生早便告知他所給予的是他盡心的編織夢。夢從來不真,只我們傻的將他當真,他從未求過我煞費苦心的做些甚,我卻盼著他能求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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