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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7 17:02:25 作者: 陳徊
「芷蘭不懂事,還請您莫要怪罪。」挽蘭的發間木簪僅以壞了樣子的並蒂蘭為綴。
芷蘭的名,我聽影子念起過。
「無礙,帝姬快請起。」我未反駁追究女子的莫名稱呼,影子不許我碰觸閒雜人,他立在我身後瞧著我沒法扶起挽蘭。憶起在這後宮的女人,除去前朝剩下的幾位老太妃與一干不許入內寢的宮女侍從,近日唯有前來尋良婿的東尤帝姬。
她聽我喚她帝姬,不做辯駁地沉默應下,當是認了這東尤帝姬的身份。挽蘭起身拉著身量纖長的東尤女子芷蘭後退幾步,似提防我身後的影子。
早日在我屋頭,二人同住一檐下,日日碰面雖也無話,可不見得如此生分。
原先我早知曉挽蘭真實身份不俗,看了影子查出的青榮大師的生平更是確鑿。那自小顛沛的女娃恐是二十餘年前東尤將滅時,國師拼死護下的一脈東尤皇族。與她相處一久,日夜見她屈尊降貴無怨的侍奉我起居飲食,我與影子等人生不出怪異來。
心疼她苦命,府內也不缺她一個丫鬟,知其身世也想叫她換身衣裳,做個府內金貴的千金小姐,即便隨我隱居山內也無需勞累,她偏不肯執意要守著親侍我的衣食。
皇帝親自接我入宮時我同家裡人別離未見到她,入宮草草安頓下才聽影子道,曾見挽蘭收拾行裝待我出山之後獨自一人偷溜出抄山小路,上了停候的車馬往城外駛去,山下車旁守著一隊兵馬,領頭的是被東尤視作罪不容誅的韓檀。
許是東尤內里安定,挽蘭身為東尤先皇之幼女,堂堂一國帝姬自該回國,承其兩國聯姻重任。雖自小養在尋常人家府里,想必當年國師意料到挽蘭認祖歸宗的一日,繁文縟節的表面功夫未有怠慢,招來東尤逃難來的嬤嬤一一按照東尤的習慣全教給了她。
園囿與挽蘭見過一面,我與她無話多聊,單單寒暄幾句。攀談間瞟見挽蘭小指上的木環不見,再看名為芷蘭的女子左手小指環繞一圈香木,我心生疑未多問,別過二位同影子回寢殿,因犯困解衣睡下。
醒後經宮人通報知皇帝方才來過,見我睡著,守了我好會,天黑了才走。
問了問影子時辰,算我已昏睡了大半日,肚飢饞食,召了些小食小口咽了些蛋花清粥,嗅見一絲若虛腥味又全數嘔出。
「你又作甚了。」執帕抹嘴,我問影子。
影子手中的瓷勺攪涼碗裡淡粥,老老實實地答:「殺了個人。」
「來見先生前已淨過身的,沒想到還有味,是我疏忽了。」
擺擺手,我無奈地搗住口鼻,砸在床榻上側身闔眼。我無心問他到底殺了何人,唯憂不過是一點兒小毛病,竟連丁點血腥味都聞不得了。
怎知,我已這般嬌弱。蠱入身的那刻,身衰是苟延殘喘必付出的代價。
郎中人未至信先臨告其已查明當年秘事,現自鄰國東尤快馬趕回。小鶴送予的長信中所寫字字句句我細看過,過往舊事眾說紛紜孰真孰假我辨不清,事已至此不容我不信。
待郎中歸家,喚他前來瞧瞧我身子,趁機再細問。
20.
郎中一路風塵僕僕,我這頭不慌,想著教郎中好好歇息修養幾日,等郎中緩過勁改天再喚郎中來好生探看。哪知周嬤嬤進宮探望過我,周秉一同來的,臭小子在徐覺面前瞞不住話,一經轉告郎中得知問詢匆匆趕來。
郎中替我切了脈,疊收白帕入藥箱,鋪紙執筆寫下幾味藥,面上神色千變。
我仰躺在榻上,影子見況替我加條薄錦。我偷瞥郎中面色心下早已有底子,故作不懂疑慮問似問非問:「怎了。」
他不看我,續而展紙拿墨棒子寫藥方,疾書間重重地點了點頭。
「他又在我身上下了母蠱了。」我不再推拒拉緊薄被,接過影子遞來的紅糖沖蛋囫圇吞下。這玩意補是大補,就是甜膩得慌,為防吐嘔得一口咽下死死地咬牙閉口,「除了這蠱,我還能有幾日好活。」
「你人都瘦成一把骨頭,能活幾日?」郎中免了嘆氣,奪過我手裡淌著余湯的碗,「你現下的身子不宜大補,飲食海清淡些好。」
「身子補進急不得,循序漸進為上。」
郎中遲疑片刻,蹙眉增補一句:「待你養好了身骨,這蠱自然安穩,你本不該再世,這是壞了天胎天運,你若執意,往後怕得日日憑藥吊著命,也沒幾日好活。」
「我本就是藥人,嘗不出苦味,多喝點藥不礙事。」揚起眉眼言笑晏晏,我含口影子捧著的涼水漱口,洗淨甜膩吐在盂里。
「他是為了給你續命,我們都想先生活著。」
「活在這兒做什麼,任你們擺布?」
影子聽此話有意上前解釋,卻恐懼我的凝視,怔愣間被郎中攔下。
郎中不再多話,只雙眉愈緊,他不知怪誰,我估計小頭怪了皇帝,大頭怨了自個。
「我開了方子,教影子跑趟置辦,藥丸我親自製好了讓覺兒送來。」
影子無需我吩咐,上前奪下黃紙,不看郎中一眼,退回我身側。
見郎中不急走,我斟酌幾番問出口:「亂葬墳那會,你取走那母蠱不也是遂了我的意。」
「先生忘了,我們被您算計,按先生計劃好的,趁先生昏迷亂葬墳大亂,抱了蠱罐自焚在大火里了。」
「既承了先生的惦念,那物什便是個禍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