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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7 17:02:25 作者: 陳徊
左右不過是同已逝的國師一般仗著討得聖上歡欣,目無禮法不知尊卑,雖治國有方受百姓讚譽,到底不過遲早失勢的病秧子一個。
大多朝臣擰成一股繩成一條船上的蚱蜢,明面上恭敬,暗地裡冷嘲熱諷惡語相向,想盡辦法挑我錯處上奏彈劾。
更有臣子生怕我以學得先祖的狐媚之術迷住聖上,懼聖上心念國師之姿容而起不娶之意,使得自家姊妹、親女再無入宮受寵誕孕龍子之能,無憑子貴母臨天下之機,含沙射影將聖上不願納妃立後至今無後嗣之罪硬生生扣到我頭上。
府里有影子防備殺手、暗器,有郎中提防飯菜酒水內的異毒,我習慣了掀被見蛇蟲,早起見院中黑衣死屍累累,三頓煮好的飯菜無法下口只好忍著餓意等的日子。
病怏怏的身子一日日好轉,小人下三濫的手段不見效,我亦未遂他們的願早死。
苦熬至天下安穩科舉大勝,朝內又進了一批我親選的可用之才做肱骨忠臣為清流與所謂世家名門出身的權貴古腐老臣這鍋老鼠屎湯分庭抗禮時,我當功成身退上摺子辭官回府享閒,仍活得自在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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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36.五輩子(3)
8.
不記何時許又一年清明將至,連綿紛雨寒涔涔,春暖該入櫃的隆冬厚被褥又新翻過,我囑街頭的手藝人又多彈了幾床好棉花備著。
宮裡掌教的老嬤嬤周氏,至耄耋因心力不濟遭遣出宮,捧著幾十年的綿薄積蓄帶著個孤孩無依無靠的顛沛。
早年國戰傷國之根基,世道紛亂百姓顛沛,老嬤家中親屬零落,丈夫因飢早逝,長子參軍戰死,次子與夭子一病死一餓死,唯一的閨女所嫁非人被賣進紅樓不肯就範,受盡侮辱折磨絕望自縊而死。
老嬤入宮前家裡原有的幾間房幾畝田地早已被富豪壓價強買了去,寄出的俸祿遭剋扣與奪搶,家裡人死的死散的散,剩下的親人唯有長女勻下口糧,拼死護下酗酒丈夫毒打下的小外孫。待到長女被夫為還債買入風塵地,那小外孫跟著受罪險些因一副好皮囊進了小館院。
我雖與老嬤交情不深,聽聞國師生前與這位老嬤關係匪淺,又憐其中年喪夫、晚年喪子喪女,到頭來孤苦無依,留她於府中頤養天年。又囑影子威脅地方官給那辱妻欺兒的畜牲叛了罪,將嬤嬤的外孫接入府與她同住。
她那尚年幼的外孫我瞧著容貌清俊甚是合眼緣,又問了他幾句,生於憂患卻未自怨自艾,天資聰穎尚有進取之心。見他一身青紫傷痕才知其父竟無恥至強迫親子亂倫的地步,好在這孩兒機敏次次逃離魔爪缺免不了一頓毒打。
送他上私塾沒幾天便能識字背書,先生提的問不僅答的好且舉一可反三,我知其乃璞玉,抱有私心故收他做門生與府內小子們同住。
陳府雖不及當年鼎盛,到底家大業大底產厚豐。如今府內人丁稀疏,多養兩張嘴不是難事。
周老嬤嬤不知從哪兒學的會看天,專門同我說今個倒春寒,怎麼著也得備些布棉,抵抵南下的寒潮。
9.
山寺玄度明艷,堪麗人鬢邊芳華一寸,白日來客,著身素衣拎囊扶坎,登山拜祖祭奉。
路遇山腳農家的麻衣少年砍揀薪柴背下山,踩著磨平了底的草鞋下山階,抬手蹭掉臉上抹泥防蚊蟲叮咬泥痕,見我一人徒步上山,學著城中人的官腔問:「公子往何處去?」
「我家先祖的墳在上頭,快清明,先去墳前踏踏路。」我含笑回他,目觸他臉上沾泥污,「稍候。」
山風和煦拂人醉,我蹲身解囊,他不急不怕隨我蹲下,愣愣地瞧看我。我佯裝不知抬眼望他,遞給他一方淨帕,指指他臉頰殘穢。
「擦擦。」
「公子……」他猛地站起,別過臉連連退了幾步。
「這不適合。」少年一手捂臉耳根飄紅,支支吾吾別過頭去,拽握小捆薪柴的手虛拳握緊。
「我怕髒了這白帕子。」
「無事。」上前兩步,我將帕子塞進他的手裡,多瞟幾眼他掌心的薄繭,挑眉彎眼笑掩疑慮。按理,十二重山三重山再往裡地辟無人,當地早年邪祟傳聞盛連孩子都唱鬼童謠,百姓人人自危不該有人家取柴。
「謝公子。」他僵直地拭卻臉上黑泥露出白膚,柳眉秀氣姿貌清俊不像長年務農干粗活的平民子弟。
尋了崖旁近處一方山泉,他貼心替我將帕子洗淨絞乾遞還,交談兩句不再羞赧,告別時分雙目含憂言辭誠懇:「雨後路滑,山間的草苔踩著不牢靠,這要是走不慣摔下山可是大糟,公子不如過些日子再來。」
墳頭草,茬茬長,若不先探探路,三兩年翻篇過,我怕自個尋不著先祖的墳前路。我含笑看他跟他解釋,鬼使神差地抬袖拂落他發間殘葉,安撫地輕拍他肩三兩下。
「於阿錯。」
少年面頰紅暈浮染,他垂首幾欲張口回話卻教來人出言喚名哽斷,忙避開我的作亂的手,踉蹌踏下台階。
「王爺,我這就回府去。」他朝正上行的搖扇人說著,趕忙加快步子踏下山,匆匆間不忘回頭瞥我幾眼,頂著通紅的臉含羞慌忙地逃了。
來人見少年此窘大笑,徑直上前至離我咫尺處,晃晃手中兩酒壺,輕佻調笑道:「陳相,來一壺?」
青衫如沉色舊葉,墨發不束半垂肩側,唇比三月桃瓣,眉若遠山黛,鳳目輕佻半眯,他不等我應言,一攬衣擺覓處平整草苔席地而坐,摘折身側一朵不知名白花別簪髮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