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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7 17:02:25 作者: 陳徊
「是落到賊人手裡絕對回不來的那種。」
我勾勾嘴角,默然地喝了一小口杯中漸涼的水,眨眨眼不懂青年所言何意。
是不是小孩子講話,都這般口無遮攔,不知哪日闖了禍,禍首便是這胡言的嘴。
「先生,您相信一見鍾情嗎。」
青年叫我先生的嗓音低沉嘶啞,完全不符合他的年齡與表現個性,意外的認真。忽如其來的正經怔我一瞬,青年話里的恭敬未使我不快。
他叫我先生。
心情平淡的,我道。
「沒有過。」所以不知道該不該信。
「往後呢,有想過嗎。」
不願意想的太多,所以或許會見色起意,再慢慢鍾情。我覺得,這不差。
「沒有。」
「先生真的好耿直。」我有一說一的回答惹得青年發笑,他像是發現了新奇的事兒,一雙眼亮亮地看我,上下打量,不知想看出些什麼。
「還理性得不近人情。」
「謝謝。」我笑笑,當他在誇我。我個人算不得理性。
青年怎樣都撬不開的我的嘴,卻將自己的底細真真假假的賣了個乾淨,大笑過冷靜下來,乾脆不再問。
續聊了會,我見他不繼續問,又覺得身子疲軟,道了聲安,合眼小憩,安生的睡去。
……
「他沒騙我。」
「先生真的好漂亮。」
「好想把您藏起來。」
16.
早年在外遊學的歷程中,發生過些值得一提的小意外。
寥寥無幾的人坐在空闊的高校教室里,聽著外國某位知名教授滿嘴的嘰里呱啦。
聽講的學生眼裡無光,單無趣地撐著下把,寫滿筆記的黑板映在眼底,沒半個字記進海馬體。
窗外有幾株花樹,開滿了白花,風飄來的若有若無花香,很像故鄉的水梔花。
早些的年歲裡頭,故鄉的水梔花開在春夏三七月,我總覺著每年逢著這段時日,鄰里的白事特別多。對水梔的印象,最初不過是聞得甜氣與出殯隨行婦人別於鬢髮、插於衣領口袋的一朵白花。所以在我的記憶里水梔的香味與田埂頭上放的棺材裡飄出的腐爛味混淆在一起。
像隨波逐流的紙船,我隨著洋流飄到這兒,清楚終有一日會被打濕癱軟吞沒。
之所以學醫,是我自個的事。
年少不更事的我自以為經濟獨立相當於脫離家中一切,可以不用擔起什麼家族大任,不用理會家中幾十世傳下的恩恩怨怨。
為了生存,我做過很多勾當,乾淨的不乾淨的,只要不危及自身,我幾乎全做過。
見得了人的我就光明正大的做,見不了太陽的,我就偷摸著賺錢,沒什好彆扭。
與家隔絕後,每月自力更生的收入還不賴,除去我不菲的醫藥費用,剩下的省著些能供日常生活。
為了活命,我不擇手段。
看上去卑劣,實則也不齒。
每日我為生計奔波,接觸各式的人,見識各樣的場面,學會了很多不該學的東西。
兼顧著學業,還算做的不賴,能拿到獎學金,免了學費與住宿、伙食的雜費,日子的重擔更輕了些。
下了課回家,同來異國進修的徐家小子打了通電話尋到我,告知我哥與另一男人結婚被驅逐出家。
徐家小子與我不同,小時愛出風頭,小年紀卻頗有聲望,他為這事擔憂的很,我倒喝茶嗑瓜子,不甚在意。
哥愛做什麼,是哥的自由,我這個做小弟的,沒資格過問太多,他又未做錯,我又何必破人美事。若是有幸,我也能尋個男人過日子。
廚房裡忙活的梳著雙馬辮的女孩兒長的標緻,隨徐家小子一同來的,是個溫婉秀雅的人兒。說是我老陳家出事後老徐家長輩們趕忙從一眾姑娘裡頭挑挑揀揀,替他這個接班人選的未婚妻子,正好一趟出遊,培養感情。順道也讓著姑娘見見世面,省的日後兩人不合斷了又丟臉。
徐小子對家裡的安排不多加置喙,軟而冷的不拒絕、不接受,生生的耗著。最後到底耗光了長輩的耐心,耗盡了老人們的陽壽。他以足夠的耐心應對長輩的封建古板,他曉得反叛無用抗議無果,知道一番慷慨肺腑的泣血之辭動不了老人家早硬化磐石的心,他機智的選擇了以暫時妥協準備日後的反抗。
姑娘跟著徐小子住下,我與徐上學去,她在家做些家務活,洗洗衣做做飯。通常她自干自的,我與徐家小子的東西都不許她碰。
我對滿腦子愛情的姑娘向來沒好臉,可不少姑娘就吃這一套。
她喜歡往我口袋裡塞紙條,買些我不可食的零嘴送我。我懶得看她紙條上啼笑皆非的字語,一條一條的積著,挑合適的間隙,一股腦兒全攤在徐小子的書桌上。
徐小子以為是我留給他的字條,興致沖沖地展開瞅。看了幾字發覺字跡不對,性子認真仍逐字逐句讀過,臉色倒不難看,找了口破瓷碗,點火燒了,反過來朝我打趣。
「這倒怪不得您。」
我嫌他馬屁殷勤,躲遠了些。
「您生的好看,她性子生成,忍不了。」他嘴上不咸不淡的說著,點著了張字條。
「不提那見識淺薄的,如今便是我,也受不住。」
靜夜裡,不開燈的房內黑的很,火光印紅徐小子清俊的臉蛋,我不吭聲,任他念叨些沒由頭的胡話。不當他怪我,更不當他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