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頁
2023-09-17 17:02:25 作者: 陳徊
外頭淅淅瀝瀝下起雨來,屋裡頭有些悶。
我不習慣空調房,呆久了頭昏,起身開窗,倚著窗欄吹涼風。
今夜我不打算睡。
夏日深夜的風卷著其他地兒下過的濕氣,拂面的涼爽,教我清醒。雨絲里的道路四通八達,車輛仍奔馳,車輪捲起路上的雨水,濺濕路邊尋死人。
高樓大廈四起,霓虹燈斑斕艷俗,空氣里的熱蒸汽混著人夏日裡的汗味、柏油路受暴曬後散出後的焦味與葷物的腥氣。
一點一點,由天降雨淡洗。
手機又開始無聲的振動。
是哥的來電。
回屋接聽後,我又去了趟陽台。雨下的大了,瓷磚被打濕,赤腳踩上,涼意直鑽腳心,沁透全身。
哥與嫂前段日子去了國外辦婚禮正好撞上我義務出診,他們往西往北,我往東往南。待我回國,他們正順道恩愛度蜜月,和我有時差,我這頭伸手不見五指他們那邊是大白天。哥先前得知我辭職,了解我知我今夜不睡,便迫不及待地告訴我個好消息。
他們倆辦了合法手續,在外國一家孤兒院收養了孩子,是個出彩的男娃娃。我看了眼他發過來的彩信,得意的信息加上三人合照,朝著光哥嫂二人笑得很是明媚。
那男孩子黑髮白膚,瘦是瘦了些,五官生的是好看。
就是死氣沉沉,瞧著很是不情願拍照,教哥嫂二人一手一邊扯住了才肯冷臉就範。
他倆收養孩子是意料之中的事,之前也同我提起過,還讓我在醫院和婦產科的熟人留意一下有沒有適合收養的孩子,好發揮近水樓台的優勢。
我意興闌珊,二十六鍵敷衍地打出恭喜二字並發送。
轉頭哥又發了那孩子的資料,我粗粗的瞟一眼,出生日只有年,生父母也不詳,說是出生不久被拋棄,讓野狗叼著,被人救下送到孤兒院,自小性格有些怪異。
照里的那孩子最奪人的是一雙晦暗的眼睛,透著點寒。我又細看了一遍資料,隱約覺著哪裡不對。
這孩子的眉眼,與我的故人有幾分相似。
陳家迎來了一尊惹不起的神。
14.
世上不存在完美的犯罪,但既我並不患有強迫性犯罪傾向,又為何一定要追求所謂的極致完美。
唯需偽裝至所有人看不出就好。這樣的偽裝是一定存在缺陷的,除我之外的外人看不出,我便能逃之夭夭逍遙法外。
說實話,我並不認為我在犯罪。但我也不覺得自己所作所為值得原諒。我是該下陰曹地府,被判最重的酷刑,墮入畜牲道。
或者,再無轉生的可能。
我心裡很清楚,有些事情一旦做了,誰都不會放過誰。
我聯繫上需要我援手的人,找到了我應該幫的兩人住所。那是一對夫婦,很是登對外人看來一句郎才女貌不為過。二人皆是鼎鼎有名的天才,權勢、錢財、聲譽,該有的一樣不缺。
可他們偏偏越過了那條線,跟我一樣,成了瘋子。他們的結合,並不是因為他們相愛,而是因為他們各自的愛人相結合,甚至還孕育下了兩個孩子。他們的愛由他們所愛的傳遞到孩子的身上,孩子們身上的基因,是瘋子所求。
小的孩子我沒見過,估摸出生不久父母就出了事。兩孩子的父母好巧不巧與我算得上是故人,往日我給這兩人上門看病,跟大孩見過幾面。
然而,並不妨礙我的意圖。
我助兩個瘋子殺了人,只需在一旁提出方案,教授方案,規劃一切,其餘的他們自然會辦妥。我教他們如何順著肌理與血管切割,如何防止大出血,如何正確的摘出完整的器官,如何將保存期限延至最長,如何使他們的愛人最高程度保持原貌,安詳地躺在玻璃液體裡。
刀劃開筋肉的聲音其實並不美妙,但會上癮。瘋子的狂熱催化神經的震顫,溫熱的血液汩汩流動血管順刀割斷處湧出的腥甜,沾染上的瘋狂一旦觸及再難脫身。
我拆開一把摺疊小凳坐在一旁,漠視他們與各自的愛人忙活的熱火朝天,靜默地看著,時不時及時糾正他們的小錯誤。
心上人的身體,他們決定親力親為,不願我這個外人動手。天才雖說是天才,卻無十足的全才,完全陌生的領域初次上手,也難免在致命細節處疏忽。
那個較大的孩子被二人有心帶來,站在我身旁,目睹一切。黑漆漆的倉庫里,只有兩盞手術冷燈光亮。一對夫婦與另一對夫婦共歡,熱潮後的溫存,殺死、肢解,永遠保存。
大孩子無聲無息,不喊不叫,目睹眼前一切不堪不見一滴眼淚。我打心裡佩服這孩子地心性。母親被別的女人用工具折磨,父親雌伏於其他男人身下,最後雙雙慘死,見證所有的他無動於衷。
果然兩個天才為了另外兩個天才成了瘋子,天才生下的孩子也是一線之差的瘋子。
即便這兩個瘋子什麼也沒許諾我,我也還是做了。
不問緣由,不問道理,不問利益。
不問應不應該,適當不適當。
我已經察覺到自己的記憶在慢慢的沙化,總有一天,由遠及近的,我會忘卻此時此刻的一切,直至忘掉自己的這個人的存在。那一天,即便我有罪,我也不會有任何記憶負擔。我將逃離人世,赴往死國淨土。
事情接近結尾,我自知繼續留下毫無意義,瘋子們知道接下來該做的一切。我站起身踢倒小凳,提起放在一邊的行李,朝他們的背影揮了揮手,避開身側幾道蜿蜒的血,轉身朝庫門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