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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7 17:02:25 作者: 陳徊
於芷蘭而言,挽蘭乃世間頂好的饋贈,如晚間彩霞披帔明艷迷人,亦似淤泥清蓮不允褻.玩。
她駐足遠遠地觀望,盼著哪一日湊近些,了解她多一些,知她家俗曉她喜好,可方方面面顧及又不願干涉挽蘭不堪回的過事往昔。
妄想成為她往後餘生唯一的依仗,莫教她再因吃不飽飯穿不暖衣而發愁皺眉,不願她再做些下人幹的髒活累活,想將她做至寶呵護在掌心。
連我原以為挽蘭動情,不想是她一廂情願會錯意。
谷歷十月廿三大雪節氣,我的十八生辰將過,芷蘭一如既往攜禮上門,祝我誕辰之樂,隨即喚挽蘭相約不落葉樹之下。挽蘭心照不宣睇我一眼,見我默許也不拒她,應下邀約。
天朗氣清惠風和暢,微風撫面,花醉紅妝。
芷蘭躊躇不已,懷揣著激動不安的砰跳,等待挽蘭前來。
素衣女子漫步走來,顰笑之間萬物淪陷。
本欲藉此吐露心意,芷蘭鼓起勇氣,正取出袖中另一檀木簪,卻不想抬眼徑直對上挽蘭寒涼的眼眸。
自與她相識以來,挽蘭看她的眼神從未變過。淡漠疏離好似千山荒雪寒得教人發顫,日漸的親近,恍皆為她一人的錯覺。
挽蘭瞥過芷蘭的寬袍,背於身後的手微動,不留情面道出了一句,利用。
二人相交,不過互利而已。
「請您助我。」
一針見血,無需拖沓。
面子做足後,該籌劃牟利取些逢場作戲的應得報酬。
血凝滯於體內,芷蘭手指的刻傷刺痛因寒冬傷凍愈加,分明心如刀割泣血,她卻勾唇而笑應道:「好啊。」
「求之不得。」
我趴閣窗間目睹事發,心裡料想准得七七八八。無暇追究她們葫蘆里賣的什藥,雖隱隱不安,自也樂意看戲不嫌事大。
明眼人都看得出芷蘭已交付真心再難收回。
可我低估了所謂的嫉妒心與痴情人對愛情的執著。
芷蘭從何曉得十月廿三,大雪節氣,我的生辰,便前來祝賀,我不清明。
挽蘭面見芷蘭回來,不見往日與其同行後的歡喜,反常的一貫冷臉,緘默埋頭苦幹殿中事物。
不便多問,無心摻和,我置過芷蘭送來的賀禮,沏了一壺茶拎進內閣,遵約替白衣仙研墨。白衣仙不知其生辰日,我無意戳他痛處,也不提。
白衣仙替我綰髮,黃銅鏡中的我過分蒼白了些。
我捏捏自個色淡的唇瓣將挽蘭的怪異遺忘於腦後。
自此埋下日後禍根。
12.
辰光微熹,念櫻連萼壓枝低,落紅點青石,白階殘燒盡涼煙余灰。
我清晨早醒,欲下閣遊園,朝身側近在咫尺的白衣仙說明意願。
「陪我下閣採花?」我窩在他的懷裡,捏他的鼻尖。懲奸除惡名揚天下的白衣仙竟止住呼吸,生生憋紅臉。
鬆開手,手上用了勁,他生的白皙,鼻尖泛紅,初睡醒披頭散髮衣衫不整,俊俏的容貌平白添上俏皮。我撫掌大笑,對他不知所措的小模樣歡喜不已
他未意料我的舉止,黝黑的雙眼愣瞧我,神情懵懂。
我好容易平復的笑意再涌,未及展顏忽的哽住,咳嗽不止。
豢養的掠鳥尖聲啼鳴,白衣仙輕拍我的脊背,嘴裡念叨著我聽不懂的咒語。頃刻眼前發黑,困意席捲,我漸漸入眠。
再睜眼時,白衣仙起身坐床側,鎮定自若的換服,候我洗漱,替我穿戴,為我束髮,攬著我下了高閣。
斂袖摘采一朵含苞花骨,餘光瞥見蒼樹下清減身影,我手下一顫,抖滿枝清露四散滾落,將花遞給白衣仙。
他接了過去,指尖輕拈著,面容疏淡辨不出波瀾。我慣看他寵辱不驚任庭前花開花落,去留無意漫隨天外雲捲雲舒的無端,不多留心在意。
荼蘼花期盡,兩情覆水難收,我憐芷蘭苦求無果,勸不得阻不得,隨她任去。
斂眉摘花,清晨寒露侵人,我心說今早穿的衣衫竟單薄,止不住微微打顫。
自我來到這寧山,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不復從前的健碩。當初練功上下山腿腳麻利,如今卻是上個半矮高閣都需緩好些會兒才喘的上氣。
人人贊白衣仙有心,四處尋藥醫治,偏不見好傳。我諸多頑疾纏身,長臥病榻,已許久不曾下閣。
白衣仙見狀,忙將早些備好的暖袍披上。軟毛根根細密,又施加仙法以有暖身之效,我止住寒顫回首向他道了聲謝。
他沒吭聲,回握住了我晨露打濕的手。
「她還好嗎?」芷蘭步履遲緩地靠近,小心翼翼察探我身邊白衣仙的神色又問我挽蘭近況。
心事猶困人,芷蘭畫地為牢囚身,日日堅守枯樹,翹首以盼日思夜想的那人殿內洗掃疲懶小休時可回首見她。
莫再將真心空付悲哀。她低低哽咽抽泣,無法言說的心攪,只換得一句她可好。
「她很好。」我答。
芷蘭轉身離開。
白衣仙仍握著我的手,另一手拈著我遞的花,半晌無動靜。
瞧他雙目失神,愣愣望著不知看什的木訥模樣,倒有幾分蠢傻可愛,我勾唇失笑,踮腳輕吻他如玉側臉。
指尖,殘花掉入泥濘,一瞬失掉沐浴晨露的清漣,沾染私心的污穢,碾碎成泥潤物待來年花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