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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7 17:02:25 作者: 陳徊
2.
影子有個女兒,被叫芷蘭。
芷蘭單是個稱呼,據影子所說,她無法隨家族姓氏,不曾有過正名,亦不入族譜。
身為掌教之女自小由眾人捧著寵著,教她自小沒自覺,貪戀好看的玩意,自我上山以來整日纏著我不放。
自然,我亦不清楚影子的真實名姓,總覺其人身處陰影之中,故簡而喚之影子。
白衣仙生來性情涼薄,於眾人人的阿諛,一置妄之,往往輕瞥報之,不拿不取,只平冷亦待。
偏偏眾人樂此不疲,視白衣仙的清冷淡漠為不食人間煙火的理所應當,繼續溜須拍馬並為此洋洋自得。
如此往復周旋,光陰翻轉光陰悄然流逝幾百年,他雖對眾人不顧一置,卻也不曾任何一人多加特殊。
深入簡出,獨來獨往。
山河殘照里,獨坐幽篁,品抿一盞清茶,閒撫素琴,聽疾風撩弦動,知勁草吹又生。
望銀河星辰成海,游賞山水吟詩作賦,過得逍遙快活。
芷蘭上閣與我做伴茗茶曾同我說,若不是我忽然披火色婚服刺痛了世人崇敬仙人不敢抬望的眼,或許,白衣仙死守塵封的心,往後千年萬年不談紅塵,依舊淡漠無情。
我默笑端起瓷杯笑抿一口,細品茶香對她講,我並非自願為他的徒兒。她不信,搖頭直道我胡說。
天下人,誰不羨艷這等好福氣。偏偏我受不得這幾世慘劇修來的今生福分。
被白衣仙擄來的那一日,趁吉時將近,我正騎在昂頭大馬之上,領在迎親隊伍的前頭,和著嗩吶鑼的奏樂,趕去迎接我的新娘。
我的新娘,她是鄰國的帝姬,千金之軀。而我,成親拜堂將成為她的駙馬。
正當我沉浸於嗩吶鑼鼓的歡喜之中,他白衣飄飄凌空而降,施法困住所有人,攬住我的腰將我帶走。
我不敢反抗,因我知來人不弱以我的功夫無力反抗。我閉著眼摸索腰間原為新娘準備的匕首,快速抽出並捅了他腹部一刀。他似是毫無知覺,任由我拔出匕首再捅,鮮血濡透白衣。
頸後一疼我暈了過去,醒來就被關在高峰閣樓上不得出入,全天下皆知我成了他的徒弟。
雖身處高閣,白衣仙並未限制我應有的自由,故芷蘭才三天兩頭的找上門。寧山外設有結界,尋常人難近一尺。
你去看看,他的腹部現在還有一條瘡疤,我說。
她聽完,哂笑不已,出口鄙夷。
不可能,一把破匕首絕不可能那麼容易就破了他的防。
白衣仙是仙者,一山之尊,縱是此凡間最為強大的散仙亦近不了他的身,何況區區一把破匕首,竟還留下了疤痕。
的確,芷蘭說的有理。縱然白衣仙那日刻意許我近身,容我傷他,以他的堂堂仙軀又怎會留疤久久不愈。
說完,她很是不悅,但又似聽了個有趣的笑話,咧著嘴離開。
放下手中杯仔細想了想,我暈過去之前,迷迷糊糊的好像聽見一貫面無波瀾的白衣仙說了些什麼。
他好似說,他欠我的,想還我。
我想要的,都將如我所願。
我捅他可以,但萬不能捅自己。
諸如此類。
3.
一視同仁,芷蘭不顧外頭流傳的風言風語,不屑理會他人的挖苦嘲笑。她坦誠直率,從來無需欺瞞內心真實所思所想,恣意瀟灑無拘無束。
影子對她的成長生活一般不多加干涉,除非危及她的性命影子出手相助,久而久之養成她無法無天的性子。
在挽蘭被白衣仙山下帶來之前,我的飲食起居經白衣仙的吩咐由影子親自照料,我和影子間幾乎說不上話,兩人相處皆是沉默。
唯有一次,他莫名的跟我說,懇求我在白衣仙那邊,多擔待芷蘭。
我看他隱於陰影之中的臉龐,頷首應下。
實際上我們深信,白衣仙不曾對任何人有過情分。
雖不知為何緣由將我擄來又千方百計的待我好,對我的無理要求百依百順。我也辨不清他眼中脈脈深情是真是假,但好歹我暫時脫離了殺身之禍。
白來的一身功夫也消失殆盡。
眾人皆道我的到來打了世人個猝不及防,硬生生打破維持上千年之久的凡仙兩界的平靜。
花開半夏,雨落睢溪,佳人絕世而獨立,回眸一笑平白添幾分華榮。
世人皆道,那獨立的佳人便是我。
世人更皆不知,我究竟是生的堪比天仙之姿,或是其貌不揚。
4.
山下有條急流,人人都喚百步洪,古名為睢溪。
每逢清明、中元、冬至,影子得白衣仙的准許會特地帶上我步行下山,止步百步洪。逐一拿出竹籃里備好的香炷蠟燭、金銀紙折元寶,在河邊焚燒殆盡後,取一些水沖洗河岸,灰燼全數沖入河裡。
偶爾,會帶一些怪異的食物扔進河裡,或早些時日養一隻錦鯉,待算好的時日放生入河。
水流的極快,衝擊河道中嶙峋的礫石,反翻出白花,夾雜翻滾的泥沙,沖刷著所到之處的一切,毀壞所有,凋敝生靈。
魚極難存活。
我所能做的,只是靜靜地站在影子的身後,看他跪拜,看他掩面哭泣。
還有能做的,就是在他向不刻字的隨行靈位行三跪九叩的大禮時,替他站至河邊,高捧著木刻的靈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