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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7 17:02:25 作者: 陳徊
多年前的此處,夜裡的光是稀罕的物件,一盞油燈散發的微弱光芒,夠一家人擁在底下共用。
男人整修農具,婦人織衣補鞋,孩子讀書寫字,靠的唯一一點光。
嘻嘻鬧鬧的嘮家裡長家裡短,一家人齊齊躺床頭,說道隔壁村哪朵花嫁了縣裡的小官員,鄰居家添了頭驢駒,自家田裡今年的收成好是不好,日子也將就著過。
叔伯家裡有人去了,送人情得同親戚商量著給,給多了肉虧,給少了丟面。孩兒明年就得上學堂,家裡得勻出這份錢。
樁樁件件都是鬧心的事,商量商量嗓門扯的大跟吵架沒別,吵得累了又得街坊鄰居嫌棄幾句,想著明個還有一堆兒活等著收拾,一閉眼就打鼾。
倒也其樂融融。
9.
再一次意識到,我深陷夢境難自拔,卻從未如此清醒。
所以心沒入平靜的,我等待另外的人將我撈出。
孤身站在最繁華路段,琳琅的店面間的小巷裡寒酸的夾著一些老舊破敗的屋子。它們還在那,因各種諷刺的原因無人搭理。
這些曾經人滿為患的建築也曾為一座城市的標誌,如今已經人跡罕至,偶爾還有年老的信奉者在規定的時日來祈禱頂拜。
人,也愈來愈少。
都死了。
老死,病死,出了意外,怎麼的都有。
人生事事,變化無常,總有一死,怕死是常事,有些人看的通透,故作老成道出生一刻註定死亡。
說來沒錯,倒未免太過決絕了些。
或許在超越光速的一瞬,人能夠在扭曲的內掌握細微的偏差,在無際宇宙超越時間。最後,孤身一人孤獨的活到永遠,與宇宙同壽。
想法很可笑,然而身為人總忍不住時常的想些不切實際的東西。
誰叫我是個愛做夢的孩子。
被當做戰後留下的紀念,遭受烽火後已太過破舊,長久無人修繕,失去了使用的價值。深陷於發展的人們還沒能醒悟過來,就已經沉淪在金紙迷醉里。
睜開雙眼的瞬間,置身於此地的我便清晰的明白,自己又在做著匪夷所思又理所當然的一個夢。懷疑自己是不是嚮往從前的日子,才會做格格不入的夢。
我所期望的,從不會出現在夢鄉。
或許對別人來說無關緊要,對我而言卻至關重要。
或許現實的我膽怯、懦弱,至始至終未曾把夢的事情吐露給任何一個無關緊要的人。
記得,本也不是個迷信的人,為逃脫苦海,找過解夢師等江湖術士,在專業人士面前,也不敢說的太多,只說自己一直再做循環夢,還是個噩夢。
坑蒙拐騙,卷錢就跑;護身符、逐夢灰,一無用處。
千篇一律盡說我壓力太大,想的太多,束縛太緊。
我無論如何努力,逃不出這個舊魘。
嘗試過在意識到做夢的那一刻把自己從夢裡硬生生的拽出來,我越掙扎,夢境越清晰。
於是,我認了命。
想來應該學過馬哲唯物的我,選擇唯心一次。
一場夢而已,做完了就結束,回回如此。何況每回我都夢不到結局,總再見到一個人影時,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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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字路口的紅綠燈不斷的在朦朧的雨簾下閃爍切換顏色。
紅燈倒計時,從九秒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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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送人情,指給人好處、討好別人,方言指送禮。
②在作者家鄉這邊方言裡的通常用於紅白喜事。
第12章 12.兩輩子(4)
10.
醒過來時,窗外的雨停。
鳥兒不見了,剩下葉片尖的水滴一顆顆的落。房裡的白盞燈沒開,灰濛濛的帘子半拉遮住大片的光景。
眨眨惺忪泛酸的眼,我舔舔嘴唇喉嚨發乾,偏頭想找鐵杯里的涼水喝,發現臨床的男人正盯著我。
我直愣愣的與他四目相對,他的眼珠黝黑,像是黑寶石,讓人想把它們挖出來捧在手心細細把玩。
窩在我心房沉睡的它蠢蠢欲動。
他不再看靠窗的玻璃瓶與藥丸。我別回頭不願再看他。
頭疼症犯時我的腦袋動彈不得,即便躺在床上,稍一偏頭我所見的方正空間天旋地轉。
隱約見我聽見他下了床,擠進我冰冷的的被子裡,他擁住我。
我猛怔。他灼熱的體溫會燙傷我的皮膚,他美妙的氣息撲面而來,令我不自覺的放鬆全身,依舊很不自在。
我想推開他。
它露出猙獰的笑拒絕我的請求,阻止了我。
「謝謝。」
他輕輕摟著我,埋頭在我的耳邊說。
11.
被注入鎮定劑灌下安眠藥強制入眠之前,我仔細聽他的微弱綿長的呼吸,趁他睡著的時候不注意,輕手輕腳地偷走了他的玻璃瓶。
白綠紅的膠囊實在太多,滿滿的撒了一整桌疊成小山,一顆顆小小的易溶易化,我就乾脆把它們全部丟進了他床底下的痰盂里。
我握著冰涼的玻璃瓶出了門,迎面撞上拎著一袋無關緊要東西的蓬頭垢面的老人。我不知道老人來這發頓牢騷到底有什麼意義。像是事由興起,想起這兒困了個任他泄氣的人順道就來發發脾氣。
但我明白為求自己的心安,我有必須要做的事情。
老人慌不擇路地撞上我,抬眼瞥了我一眼,提著白袋子的手不斷微顫。待老人蹣跚地走過我的身側,我拍拍胸前的褶皺轉過身,攥著玻璃瓶朝那個矮小老人的後腦勺砸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