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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7 17:02:25 作者: 陳徊
第二批人會像第一批人一樣,我想。
畢竟,它最近的肚子成了無底洞,怎麼也填不飽。
隔壁床的男人床前很少有人,偶爾會有一個頂著一頭亂糟糟白髮的老頭拎著一袋無關緊要的東西,在他的床邊來回踱步不停抱怨。
每當老人來之前,他好像會有預感。他捂著肚子吃力地坐起來,如一尊石雕,一動不動的。老人來後,總會甩下他手中的塑膠袋對他說教一頓,而他總默不作聲的從頭到尾接受。
老人缺了牙的口腔發不出齊全的音調,說的話陰陽怪氣,皺紋在老人的臉上有序地排列,說好了將老人的皮膚往下拉扯,直到臉皮脫落,露出老化的血管與肌理。
他容忍老人的怠慢與指責。
等老人發完脾氣,他會面無表情地目送老人重新拎著一袋無關緊要的東西離開,然後躺下去調整姿勢,繼續保持他一動不動的生活。
我不喜歡那個老人。老人的身上有一股腐爛的鹹魚混雜著地下水溝骯髒污泥的氣味。
每當老人來,他身上的美妙氣味就會淡下去,房間裡充斥著令人作嘔的味道。
我很討厭,它也很討厭。
同時,我也不喜歡他整天盯著床頭的玻璃瓶和藥丸。他從來,從來都不看我一眼,
即使我一直看著他。
即使它一直看著他。
.
我知道,它為什麼要發脾氣了。
7.
鬱悶地走出房間,郎中攔住我的去路。他單手抱起我,把我抱回他的房間,輕放在一張乾淨的白床上。
我倒伏在柔軟的床上,把臉埋進枕頭,嗅著消毒水的氣味。
等他拍拍我的脊背,我埋頭睜眼只見黑暗,不想理睬郎中的絮叨。
郎中雙臂神力,拎起我毫不費力。他把我提溜起,揪出攀附在我手臂上的它,使我不得不抬頭正視他陰沉的臉。
它最怕的就是渾身上下散發藥水味的郎中,乖巧的待在他的手裡不敢亂動彈。
「為何選他。」郎中質問我。
好半天我陰鬱著臉不回他的話,郎中似也意料到我基本不開口的毛病,輕嘆息後將他摟進懷裡,在我耳邊細聲細語地說:「我只是怕他害你。」
我聽過,抬手戳戳他的臉,將下巴擱在他的肩上。我知道這樣郎中的肩膀很難受,但是我任性妄為。
偏偏他願意放縱我的任性。
第11章 11.兩輩子(3)
7.
剛還艷陽高照的天,始料不及的陰雲重壓、大雨傾盆。我失了打量來往行人的興趣,倉皇地尋了個地兒躲雨,雨簾傾刻布下,剎時間便迷了我的眼。
困住我的地方很大,來往的人數不勝數。
此間徘徊者雙目無神漫漫無目的地遊走,順著朝下無底的階梯摔落的意識經過幾番碰撞陷入黑暗中的沉寂,恐懼撕破天空的光亮一絲所以顫抖的窩藏在自以為他人找不到的蔽身所。
我對迷宮的破解法子無計可施,於是像野獸一樣劃定專屬區域,任性妄為的當狹小領域中的國王,做自己想做的事。
多數人罵罵咧咧地埋怨這孩子臉一般的天氣,只有少數人會在雨中享受髒污被洗滌的救贖。
事實上,我喜歡這種濕漉漉的陰沉天氣。
別人都因雨天沉悶煩躁的時候,我若盤旋於落雨的天際下感到異樣的自在,無所謂衣褲打濕,粘濕的難受。
無所謂夏日的悶,冬夜的冷。
冬雨下來,室內氣溫高,窗外玻璃密密麻麻遍布細密水珠,我朝玻璃哈一口熱氣,等它凝結蒙上一層白,用指頭畫出簡易的圖案。
一時半會沒想好要畫些什麼,就呆呆地站在窗前,空空地目送世界的燈紅酒綠隱入黑暗在另一處光明甦醒。
然後麻木的抹去玻璃上毫無意義的圖案,得到一個濕濕的手掌蹭在白潔的床單上。
倒不大喜歡鞋子裡進水的感覺,濡濕襪子貼在腳趾,怪異的不自在。
往往,我會脫去鞋襪,頭頂雨點赤腳在鵝軟石路上走,不開心時用腳尖去撥一撥路邊的積水,揚起水花,在他人的謾罵聲里窩囊的溜走。
很髒,可我不在乎。
不為雨天而壓抑的我,控制不住心中克制已久的負面情緒。那究竟是什麼,我也不知道。
我坦率地承認我無知的這點。
這不像我。
8.
周圍全是我熟悉而又陌生的景色。
耳畔隱約還能聽到不會講官話小孩子們操著口地道的吳語打鬧嬉戲的歡笑聲,在一株大樟樹下,枝幹五六支一字排開,祖上種下的樹長到百年蔭庇後人。
夏日熱的發燥,扛涼蓆往樹下陰影處的爛泥地上一攤,地里回來的男人們愜意地蹺二郎腿躺著,大樟樹枝繁葉茂不教太陽光漏出來一點點,地底傳來的涼氣鋪展在身下,知了知了的聒噪也是夏日悠閒里一味調料,多些滋味。
都是過去的老事,現在我哪裡還有那等享受的福分。
車水馬龍霓虹彩照的城市,快節奏的生活把人逼得喘不過來,稍稍緩過來偷得浮生半日閒的人再也閒不下來。
躁動,無時不刻浮在空氣里的煩悶不爽利,完全塞滿原有的空虛,塞滿到再沒有空餘由人注意。
再次回到此地,環視一圈,雨打的世界朦朧,車來車往的遠光燈透過雨絲,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