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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7 17:02:25 作者: 陳徊
    它嗚咽著,嘶喊著,要他們的命。

    我願意將我的一切獻給它,即便我將一無所有。

    它給我的歡愉將淹沒過我的頭頂,我將沉淪在回憶的海洋里,擺脫肉體,在世上肆意遊蕩。

    4.

    我很高興,我又見到了那個男人。

    那個坐在十二長廊第七個房間門口的,赤著上身有著美妙氣味的男人。

    我住雙人房,隔壁還有一張生鏽空床。

    見到他時,他腹部醒目的朱紅已經腐爛成瘡疤,無趣乏味,但他由內發散出的美妙氣味卻更加濃郁。

    他拖著疲怠步子走進我的房間,我近乎貪婪的吸著他的氣味。

    它也很喜歡。

    空空的房間裡很安靜,我幾乎不怎麼開口說話,習慣悄無聲息的做事,閒來無聊偶爾看看窗外枝頭上不同時間不同種類的小鳥不斷開合長或短的喙。

    他不理睬我,視若無人的走進,坐上床甩掉脫鞋,把整個人搬到鏽跡斑斑的鐵架床上,合上眼枕著碎布邊角料填塞的枕頭,隔著兩層滿是洗不掉污漬的破布,感受鐵架條的冰冷。

    隨他而來的還有灌在透明玻璃瓶的半透明棕黃色藥水和白綠紅的大量藥丸。

    玻璃瓶的水中,顆粒漂浮、打旋,上浮下沉,周而復始的無規則運動。

    藥水不是用來喝,藥丸也不是用來服的。他側著身,背對著我,沒日沒夜地盯著靠窗床頭桌上玻璃瓶與膠囊。

    當他的呼吸聲變得綿長平穩,我知曉他進入了淺眠。他的睡眠通常極淺,我只需翻身,他必定會醒來繼續盯著玻璃瓶和各色的膠囊。

    我不知道他到底在看些什麼,想從那污濁的藥水和花色藥丸里看出什麼來。但我不經意的翻身鬧出聲響惹他不得好眠,也樂意這麼做。

    醒著的時候,他的呼吸微弱短促,幾不可聞,往往會讓我忘記他的存在。

    每當我忘記,他的氣味會提醒我想起與我同房間裡的臨床躺著一個擁有美妙氣息的活物。

    我迷戀上他的氣味,越發濃郁的氣味無時不刻環繞著我,讓我倍感舒心。

    正因他的氣味安撫,我在每個睡眠周期都睡得十分香甜。我的頭疼症狀因充足的睡眠而緩解不少,它也被氣味成功俘獲,像一隻搗蛋貓被人拿捏住舒適處。

    它不再嘶吼尖叫,相反乖巧的發出嗚嚕嗚嚕的撒嬌。本性讓它不得不服軟。

    他治好了我的失眠,醫好了它的狂躁。

    它和我,都很感謝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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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河中屍篇:1.永遠不要被惡魔感謝

    輕微意識流傾向,練手。

    第10章 10.兩輩子(2)

    5.

    它又開始發脾氣了。

    我仰躺在鐵窗上看窗外刺進的白光愈來愈暗淡,它餓極了窩縮在我的懷裡翻來覆去入不了眠。

    它不願意進食,寧願餓死也不願吃放在不鏽鋼托盤裡半冷的食物,它奄奄一息,向我求救。

    等白光徹底消失,我撐起上身把它抱起並告訴它我無能為力。

    某一天,我的房間裡來了很多人。

    與我而言全都是陌生的人,他們彼此相熟,在房門外偶遇,熱切地寒暄。他們臉上裂開的口子爬出奇形怪狀的長蟲,不敢朝我靠近,畏縮地退回裂口。

    他們的面孔千變萬化,時而笑時而哭,時而鄙夷時而憐憫,他們的身體組成牆壁在我的房裡留下一重深厚的陰影。

    它則躲在暗處挑釁地打量著他們的面具,向我一一戳穿他們刻意隱藏的歡愉。

    人們謹慎地挪動至到我的床前,俯身下來。男人鼓勵我振作,女人抹著淚安慰我,還有稍大的孩子同我許諾美好的未來。

    他們在我的耳邊喋喋不休,而我似乎有義務聽完他們滔滔不絕的演講,並對此表示無法言表的誠摯感謝。

    我低頭閉口不言,他們寬容我的「無禮」。

    因為我擁有著絕對的真誠和坦實。

    他們把我的肆無忌憚和冷漠歸咎於不諳世事的天真,只因我看他們扭曲的臉龐時需仰起頭顱,安上純真無措的茫然和涕零,舌頭打結,喉嚨里發出陣陣童叟無欺的笑。

    衍生於混沌又在誕生之處墜入深淵的。

    他們親切地問候我,表示我可以儘管的提要求,在力所能及地範圍內他們一定會盡全力的實現。

    畢竟留給我的不多。

    所以,乖巧的,我這麼做了。

    後來,我告訴他們,我不喜歡這樣聒噪。

    所以,他們永遠閉上了嘴,大張的血口再也發不出任何聲響。

    而它旁觀一切,食慾大振。

    6.

    隔壁床的男人依舊保持著他原有的側躺姿勢。

    他似乎看不見,聽不見魚貫而入的人群嘈雜,任由人們無禮地坐上他床鋪的一側,扯著大嗓門,激動地拳頭捶著鐵板,震的天花板哐哐作響。

    這是我不知從何而來的第二批人,他們情緒失控,憤慨不已地討論著與上一批人有關的話題。

    他們好奇地探索,恐懼地顫抖渴望逃離,又有恃無恐的進行一切皆謊言地自我安慰。他們無視周圍人的側目,拼了命地發表自己的意見。

    字塊沖碎他們的門牙,混著鮮血往外蹦出,在空氣里旋轉著跳著舞,紛紛排著隊鑽進人的耳孔里,在經過一段泥濘不堪旅程之後從另一邊鑽出,垂頭喪氣的縮回缺了門牙的嘴裡,順著氣管向下回到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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