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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7 17:02:25 作者: 陳徊
郎中告誡我,病情時不穩,淤堵於經脈,餘毒四躥,嚴忌酗酒食腥血,尤是我身懷母蠱,更是不堪折騰,不當心一朝喪命。
聽過,我一愣,顫巍地摸上平坦小腹上猙獰疤痕,死要面子:「說甚玩笑話,我身體裡哪裡來的蠱。」
「即日起,你與我同住,我好照看你。」郎中聰敏,知我定是前去與紅樓尋歡這才帶了一身酒氣和腥血,他不答蠱毒之事,斂目道,「影子已替你將東西都搬了來。」
裝作不在意的模樣,我不緊不慢地點頭打哈,算是知曉。
打心底里,我感激郎中救回我一條賤命。我知曉我難過一劫,萬事與一人脫不了干係,卻不知那一人身世背景,甚至不曉得他姓甚名誰。
沒什大不了的,我一人熬過十幾載,沒道理餘下苟活幾年還要瞧旁人的意思。
想定後,明面上我向郎中和影子傳達了我配合治療的意向。
郎中陰沉的眉眼總算鬆了些,影子不似從前般與我暢所欲言,反倒沉默寡言,日日只捧藥予我,監督我一滴不落地喝下。
聽郎中說,傷了我的那人,乃是影子的故人,他說,母蠱幼態至成體需特殊脈血之人以身供飼,長成後供飼之人血枯骨爛,此時取出成熟母蠱應可用予人續命的。
我瞧著郎中目光的躲閃,念及酒中的藥,舌下的丸。最起碼,那滅人全家的魔頭我是做不成了。
我托不久留亂葬墳中的遊人,傳出消息,說我貪生怕死,惜命不願與正派名士決一死戰,願放兵刃解恩仇,改過自新,重新為人。
是我做的我自會認罪,非我所為便應還我清白。是非清白,應另有定奪。
將此話說出口時,亂葬墳人人瞧我,眼中皆是憐憫與不舍。
他們或許知我是誰,或更懂我是誰。
遊人再來時,他們皆同我道那決心滅殺我的名士忽的改了主意,撤銷所有針對魔頭的部署,並向世人揭露各大勢力中飽私囊、濫用私權、勾結權貴等一干罪名,證據無巨細的交到朝廷手裡,樁樁件件足以使一百年大族傷筋動骨。
所謂正派地假面嘴臉被撕爛,露出內里不堪敗絮,氣急敗壞後使盡手段,用出一招三人成虎詆毀名士不忠不孝不善不仁,又說他身世作假,並非其父母親子。其中真假,鮮由人知曉。
這不惜名士與大多正派撕破臉皮,舊日的君子現被罵為小人,鬧成個不好收場的天大笑話。
名士與我一般囿於糞土,人人喊打,隱忍苟活。
再無人尋我遞信,亦再無人上門尋事。我聽過事的來去脈雖扼腕嘆息,亦鬆了口氣,封存劍刃不再胡亂瞎跑,成日窩在郎中的屋裡頭,就著中藥材的詭香酣眠。
中蠱的感覺甚是不爽,我不再喜食紅肉,進的米水不多,時常犯噁心卻非吃不可。莫名的,時時想念那人留給我的淡甜糕點。
身子越來越重,我日漸嗜睡,懶得動彈,被郎中借影子之力封住周天,說是於我的性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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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07.一輩子(6)
14.
冬至臨,大雪過,天漸冷下,我畏寒,貪得幾日閒暇,窩睡我暖哄的小屋子,不欲出門迎風雪。
處暑前後與人共歡,至今時今日,我腹中的母蠱毒至甦醒已有小四月,因郎中的藥毒克制雖已穩,然我早年酗酒傷了身子,按耐不住長成的母蠱,以毒攻毒的法子仍是要小心著些。
郎中知我不思苟活,陰著臉日日為我熬藥克毒,道是,待到母蠱再大些,燒些奇草,實在壓制不住,便隨我去了。
我漸漸消瘦,愈發畏寒,不願出門,成日遊手好閒,不愁吃穿,挺著日益鼓起的小肚,活活成了一隻無思的米蟲。
郎中與影子今早出門,至正午未歸。我倒不急,捧著早年搜羅來的話本,我仰躺於軟床柔榻,大笑不止。
忽的屋門洞開,風雪席捲,屋內爐火驟然熄滅,我受冷一驚,扶著腰出了房門。郎中青衫外披件厚重的絨衣,影子緊隨其後,踉蹌地進屋,後還跟了個眼熟的男人。
是那個該死的人。
許是情緒稍激動,腹里蠱毒滲透髓骨,疼痛一陣一陣,我扶著牆躬起身子,恍惚得幾要跌坐在地,恰被人扶住。
我倚靠溫暖的暖炕,鼻尖縈繞的氣息熟悉,喝下苦口的湯水,好受許多。暗地裡不住自嘲,大殺四方地魔頭何時這般孱弱。
後來,我問起他為何留了些清味的糕點給我。他只一笑,說:「我聽你口音像是吳人,想著那些糕點會合你口味,就留了。」
15.
那日以後,他時常捎帶所需,前來亂葬墳探望我。
不止一回,他提出欲帶我回本家,並與我成親,以免夜長夢多。我不信他所謂負任之語,將死之人何須多牽念惹心憂。
我對他的殷勤不置一詞。他口口聲聲道是他的生母曾於亂葬墳誕下他,他歸此不過是尋一處母親的孤墳,然我仍放不下心底戒備。
就如他從不曾為誰人化解眼底冷寒。
日子轉眼而逝,外頭愈發的混亂,皇家奪位之爭發酵,鬧得廟堂江湖皆烏煙瘴氣。
腹中的母蠱未如所料的日漸猖狂,反而到了時日足了月份,竟自個安生下去,動靜小了些。
郎中端來的那碗湯藥我嗅出裡頭不對,仍笑著一飲而盡,就著蜜餞緩些滿腔的澀苦。我用盡了氣血壓制腹中的蠱動,疼得暈了過去。意識陷入黑暗前的迷濛,我聽見郎中與影子的爭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