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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7 15:53:23 作者: 宅小成
大概是因為他腦海中娘親的樣子,只能是依據看到的幾幅畫像想像出來的,那些畫像中的五官皆是寥寥幾筆,十分單薄,無法支撐他去遐想出一張有血有肉的面容。
然而,昨天夢裡出現的娘親的臉卻是清晰的、立體的、栩栩如生的,那張臉不是別人的,竟然是送給他「太子妃」的那個宮女的。
也許是緣於這個女子曾送他一隻小貓,恰與他對娘親的想像不謀而合,便生出這樣的聯想,但他覺得這般的聯想並不突兀,反倒是恰如其分的——那女子有一張眉目如畫的臉,跟自己說話時總是帶著恬淡輕柔的笑,滿臉的慈愛呼之欲出,正是他一直在頭腦中想要努力地去勾勒,卻總也勾畫不出來的娘親的面容。
自那以後,季寧腦海中關於娘親的想像便就不再是模糊不清和蒼白無力的了,而是有血有肉,生動具體的,都變成了喬婉兒的音容笑貌,甚至在夢裡出現的娘親也都是喬婉兒的模樣。
喬婉兒儼然已是成了他眼中娘親的化身。
他很是後悔,那日忘記尋問給他小貓的宮女姓字名誰了,甚至都不知道是哪個局子裡的。
所以,他不知道能用何樣的方法在偌大一個皇宮裡去尋找這樣一個女子,只希望能有機會再次相遇。
後來,凡是有陌生宮人出現的場合,他都會十分留意,看看還能不能再碰到。甚至在自己的登基大典上,也是瞪圓了眼睛朝著宮人隊伍里使勁地張望,但都未有再遇到這個女子。
直到那日在城樓上用望遠鏡看清了斷頭台上的女囚犯的臉——這個殺了徐世新的喬婉兒竟然就是他一直希望能再次見到的、時常會在夢裡出現的娘親的化身。
*
太皇太后肖乾今年五十有四,平日裡很注重保養和進補,面色中雖是透著白亮和紅潤,但一臉「為國操勞」的褶皺卻猶似一個年近古稀之人——她年輕時也算是個清秀脫俗的女子,多年的風刀霜劍下來,心底深處因貪念而生出的惡意不僅施加在了許多無辜之人的身上,更是如一道道劃痕般印刻在了自己的臉上。
啟禎皇帝明心殿的殿堂內,這位滿臉褶皺的太皇太后正正襟危坐於一張龍頭椅上,她頭頂祥雲鳳冠,身穿一件明黃色鑲金配玉的特製鳳紋朝服,朝服上的鳳紋以金線繡成,那鳳紋的樣式很是奇特,怎麼看都有一種盤龍的感覺——後宮女子本是沒有朝服的,肖太后不僅給自己特製了朝服,還命人將朝服上的鳳舞繡得像龍飛,儼然是把自己當皇帝了。
「嗚嗚嗚,我不要收回撤斬令,不要、不要就是不要!嗚嗚嗚!」原本還是坐在椅子上聽祖母訓話的小皇帝季寧,聽著聽著便就開始又哭又嚎起來,最後乾脆椅子也不坐了,直接坐在地板上耍起賴來,以此抗議皇祖母要求他收回撤斬令。
肖乾看著眼前大哭大叫、「手舞足蹈」的小孫子,眉頭擰成了一座「小山包」,面色陰鬱得如暴風雨前密布的烏雲,良久未有做聲。
周圍幾個宮人見狀,皆是大氣不敢出——若胡鬧之人不是太皇太后的寶貝孫兒,她不可能壓抑這麼久還沒有爆發。老太婆一旦發作,不知道下一秒誰會遭殃。
最終,薑還是老的辣,季寧身邊的老太監於福大著膽子走至小陛下跟前,先是勸慰了幾句,隨後欲意把他扶起來。但小傢伙大概是因目的未有達成,根本沒有起來的意思,卯足了勁兒地把自己墜成一隻秤砣,屁股死活不肯離地。
於福怕傷著龍體,自然是不敢太用力,見扶不起來便就停了手,只得束手無策地在旁側立著。當看到小陛下哭得都冒出鼻涕泡泡了,趕緊掏出一條絲帕幫其擦拭,擦完鼻涕後感到眼淚也需要擦拭,便就用自己的一隻袖子繼續幫他擦。
原來,太皇太后為咼陽叛亂焦頭爛額了一天,還未及收回神來,又被一則消息驚得眉頭一皺——小皇孫赦免了殺徐世新的宮女,還把她從刑場上帶回了明心殿,並要封為殿前大宮女。
如此消息帶給肖後的震驚不亞於那個加急送來的叛亂消息。
肖乾雖自己殺戮成性,但對於一個宮女私藏兇器殺人這事兒,卻是感到極其不可思議,這大概就是所謂的「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更何況這女子還是以下犯上殺了總管太監。
她高高在上地執掌皇權多年,對於權力的那份執著無人能及,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有人敢挑戰權威。所以在她看來,就算是這個叫喬婉兒的宮女有千萬個要這麼做的理由,那也是絕對不可饒恕的,必須處以極刑。
但後來之所以以斬首判,是緣於內務府主事范明初的極力主張。
徐世新生前主管的內廷署歸內務府所轄,但他恃寵而驕,喜歡倚老賣老,從來不把范明初這個上峰主事放在眼裡,有什麼事都是繞過他直接向肖後匯報。范明初就一直對他很是看不慣,且對他的不端所為亦是耿耿於懷,但礙於肖後的護短,無法處置於他,如今這個人總算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范大人自然是高興還來不及,便就順水推舟地在肖後面前諫言「從輕」處理兇手。
最終,肖後採納了范明初的「皇宮內判罰少用極刑,施仁政以求今世穩妥,來世福報」的主張,折中了自己最初的想法,准了對兇手的斬首令。
可誰曾想,這個在她看來應是死不足惜的宮女,竟被去看殺頭的季寧當場赦免,還被帶回了明心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