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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7 15:51:21 作者: 珩一笑
老板為了減少員工請假頻率,提高了請假的扣錢金額,請一天就是300,她多請不了。
她買完高鐵票,退出app,才發現趙兟不久前給她發了消息,但沒有彈出提示。
ZS:現在方便嗎?我在你家附近。
ZS:或者什麼時候方便?想見你一面。
ZS:望看到後回復。
不到兩點,外面又熱又曬,擱往常,蔣暢是決計不會出門遭這個罪的。
然而,看到這句話的下一秒,她就抓起手機和鑰匙,換鞋下樓。
這短短的幾十秒,蔣暢的大腦里,是好似煙火散盡後的大片空白。
她顧不及去想他為何而來,何時來,只是受本能的驅使,立即見到他。
想念是本能,愛也是一種本能。
蔣暢從未失去這些本能,只是它們沉睡太久,在甦醒過來時,才這樣轟轟烈烈。
趙兟站在蔭處,戴一頂白色鴨舌帽,低著頭,漫不經心地劃拉著手機,臉上被遮下一片陰影。
也許擔心打攪她,他沒有打電話催她,就那麼安靜地佇立著,宛如一棵頂禮風雪,而屹然不倒地堅守著的白楊。
她的嗓子眼好似堵住了,喚他名字也喚不出。
還是趙兟先看見的她。
他收了手機,朝她走過去。
她立在陽光之下,一動不動,視線漸漸模糊。
不敢相信,他真的一直在這裡等著她,如果她一直沒看到消息呢?
趙兟定住腳步,打量她兩秒,說:「這樣的表情,是還在不開心嗎?需要一個擁抱嗎?」
說著,就張開了雙臂。
蔣暢毫不猶豫,撲過去,擁住他的腰身。
熟悉的氣息,夾雜著微微潮濕汗意,環繞住她。
趙兟回擁住她,輕輕地拍著她的背,無聲的哄慰。
她收緊了手臂,將臉貼在他的心口處。男人有力而富有節奏的心跳,直直地傳入她的耳蝸里。
他說:「你可以像上次那樣發泄出來,苦也好,訴說也好,就像淤泥填塞管道,要清空才能好,不是嗎?」
「趙兟……」
趙兟,兩個音節,如石子一般,卡在喉嚨里,卡得她難受,幾乎疼得眼眶發酸。
「我的情緒調節能力總是很差,被人撞了沒有道歉,我會很煩;一個稿件反反覆覆改,我會很煩;高鐵上有各種噪音,我也很煩。每當我覺得,生活特別乏味的時候,又會有奇奇怪怪的事吸引我,前些天看的一部電影很好看,我侄女笑起來很可愛,你帶我看的那場日落很漂亮……我也很想像你一樣情緒穩定,但是我做不到。」
「吃飯、睡覺、工作,這些日復一日的尋常事情,我既滿足安定,又深深厭煩。生活在人群里,他們總是對我有這樣那樣的要求,考一個好大學,盡善盡美地完成任務,結婚生子,完成人生大事……我嚮往自由,又被自由困住。我不知道往哪兒逃,我感覺我是從一個牢籠,鑽進另一個。規矩、秩序,是一道道精鐵所制的枷鎖,死死地銬牢我。」
「在很多時候,我討厭極了人類,包括我自己。我經常躲避和人的交流,我習慣一個人待著,對別人,我可以說我享受孤獨,對自己,我得承認,我是害怕搞砸一切關係。好比我的家庭,好比我到現在,沒什麼朋友。」
蔣暢說了很久,很久,她哽咽著,斷斷續續的,已分不清,她到底是在對他說,還是自言自語。
期間,趙兟沒有打斷她,直到她說累了,再說不下去。
他帶她去買了瓶水,和一包濕紙巾。
周圍沒有店鋪可供歇腳,旁邊是機關單位的家屬區,鐵欄杆圍著。欄杆內,栽著桂樹、南瓜藤、仙人掌、竹子等,枝葉伸出來,遮下一片濃蔭,還有一根藤上墜著兩個瓜。
他們就站在樹蔭下。
蟬聲一陣大,一陣小,總之叫得沒完。
趙兟撕了兩張單獨包裝的濕巾,擦去她的眼淚,又幫她擦手,然後說:「我無法完全得知你所經歷的,但我想,痛苦很大一部分源自於理想和現實的不匹配。人口太多,時代發展得太快,大部隊著急往前趕,但其實,個別人不跟上也沒有關係的。走了這麼遠,你已經很了不起了。」
蔣暢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又有決堤的趨勢。
臉上冰冰涼涼,是他摁著濕巾,替她揩臉,淡淡的茉莉香氣,駐紮在她心間。
趙兟把她完全哄好,用了半包濕巾。
她捧著水瓶,慢慢地補充眼淚和汗水喪失掉的水分。
以往,蔣暢和家人吵架,氣得哭,母親求和的方式永遠是做好飯,叫她吃。
而母親和她抱怨父親的行徑,抱怨父親家那邊親戚的刁難、看輕,她也無從開解。
彼此好像從來不知道該怎麼互相安慰。
這樣的狼狽,蔣暢會藏在人後,不讓外人得見,她卻在趙兟面前失態了不止一次。
她面紅耳赤,眼睛也是紅的,像快被天地間的熱氣蒸熟了般。
「你……今天早上來的嗎?」
「嗯,落地後就去辦了酒店入住,」他笑笑,語調溫潤,「因為不知道一天的時間夠不夠。」
她垂眼,摳著礦泉水瓶的包裝紙,「其實我很快就回去了,你沒必要跑這趟,還耽誤你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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