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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7 15:29:51 作者: 枕花眠
除了兇巴巴又冷冰冰的瞪他一眼之外,仍舊是一言不發,又一動不動的,在同一個位置從天亮坐到天黑。
結果江遇一言不發了。
輪椅上那個之前還一副「生人勿近,近了也得看我心情」的人卻突然莫名其妙的話多了起來。
他先是問了江遇為什麼總是一個人跑去坐在那裡,然後又忽然道歉,說他上次是因為在想事才沒太聽清,其實他知道他叫江小魚。
後來估計是在學校打聽到了什麼,在第三天跑來煩他的時候,態度就變得有些小心翼翼。
江遇還記得那天顧胤之推著輪椅,幾乎是氣喘吁吁的跑來問他:「我聽說……你跟你哥哥前幾天出事了?是這樣嗎?」
臉上、眼中的焦急情緒絲毫不像作假。
那個時候的江遇還小,實在是學不會要怎麼掩藏情緒。
家裡的阿姨每次在跟家裡人打電話或是跟鄰居聊天的時候,都會提到一點兒有關於江小水的事情。
雖然他白天可以出來耳不聽為靜,可晚上回去睡覺的時候,卻還是難免會有那麼一兩句落進耳朵里。
於是那天當顧胤之一遍又一遍的,充滿著關切之色的問他,江小水為什麼沒有去上課,又為什麼沒跟他在一起,江小水是不是還在醫院裡,並且傷得很嚴重的時候。
江遇眼神有些不太能聚焦的抬頭盯著他看了一會兒,也不知道怎麼的,就連事故發生時在車上磕了一個大包,和後來一直一個人被丟在家裡都沒哭鬧的他,眼眶「唰」的一下就紅了。
[我當時年紀小嘛,情緒控制還有些缺乏,估計也實在是憋得都憋不住了,]時隔了這麼久了,早已經被男性的自尊和驕傲束縛住的江遇再說起來的時候,還是沒敵得過心裡的不好意思,先強行解釋性的跟大吱鋪墊了一番,然後才又接著說,[就……哭著跟他說那些人都在背地裡說我可能很快就要沒有哥哥了。]
[而且還哭得很傷心。]
到最後好像都直接哭到打嗝了他記得。
但因為實在是感覺太丟人了,最後的這句江遇就摁下了沒說。
不過大吱也並沒有很在意這個,只[嗯]了一下,就仿佛只對後續還挺感興趣的問道:[然後呢?]
[然後……]
江遇按在手機屏幕上的指尖隨著他腦子裡不斷往後的回憶頓了幾秒。
[然後我就被他給耍了!]
他幾乎是一字一頓的在手機屏幕上敲擊著說。
大吱:[……?]
「……」
好吧,其實也不能說是被耍。
只是俗話都有說,愛之深,恨之切。
這個事情吧,它的性質跟發生的時間,對當時的江遇來說,實在是令人過於的難以釋懷跟印象深刻。
所以也就導致了江遇對顧胤之這個人,都在後來日益增長的經年歲月里,逐漸產生了一些他自己都控制不了的怨恨和牴觸情緒。
[那段時間他對我其實挺好的,]江遇說,[每天都會特地跑到公園裡來陪我說話,還會想盡辦法的用不同的花樣來安慰我,逗我開心。甚至為了騙取我當時那隨隨便便的被人一騙,就能輕易的被誆騙出來的廉價同情心,還特地誇大其詞的告訴了我,他生的那個病有多麼多麼的嚴重。]
[完了還在我從阿姨口中,無意間聽說了江小水可能要不行,就自己一個人偷偷躲到公園裡去哭的時候跟我說,就算有一天江小水真的不在了,我也還可以把他當成哥哥。]
[他會像江小水以前照顧我的時候一樣,也把我當成親弟弟來照顧的。]
雖然現在再回想起來,江遇其實早就已經能明白那是童言勿聽,也不該盡信。
可小孩兒就是小孩兒。
那個時候的江遇卻並不能明白這個道理。
尤其是在他發現莫羨漁他們已經是自顧不暇,完全沒什麼心情,更沒有精力騰出來安慰他,而他也好像除了顧胤之這個突然出現的浮木之外,再無其他可依仗的情況下。
那就是信得不能再信。
所以——
[即便是如此,即便是我現在已經知道了,他當時可能就是為了安慰我,才張口就來的隨便那麼一說,即便是我心裡比誰都清楚明白,他其實根本就不欠我些什麼,]江遇說,[可到現在我都依然沒有辦法,就這麼釋懷他當初幾乎是在江小水離開的同一時間,也忽然就一聲不響的從我的世界裡銷聲匿跡了的這件事情。]
很多事情在旁人看來,或許就只是一件微乎其微,細小到甚至可以被忽略不計的東西。
但對於當事人來說,卻是重要得不能再重要了。
就像是沒有人能明白,當還不到八歲的江遇在忽然沒了最親的哥哥,又得不到跟他同樣處在痛失親人的悲痛之中,甚至於比他還要傷心難過的父母的第一時間的安撫和寬慰的時候,把可能只是為了安慰他才隨口那麼一說的顧胤之,看作了什麼。
如果在那個關鍵的時候顧胤之沒走。
哪怕是後來他其實也並沒有做到他當時所說的,什麼會像照顧親弟弟一樣的照顧江遇的那些話。
哪怕是他後來什麼都沒做。
就只是在莫羨漁他們告訴江遇江小水走了,去了很遠的地方,並且永遠都不可能會再回來了的那天,一如既往的出現在那個公園裡,讓江遇看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