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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7 14:39:20 作者: 佚知
她三言兩語便將事情原委道完,言簡意賅,一目了然,可蘇洵依舊望著她,他的唇角微揚,眼裡卻滿是探究。
「小念,不討厭妖嗎?」
這些所謂名門正派不是最自恃清高,口口聲聲天地正道,將斬妖除魔作為己任,一副心繫天下蒼生的道貌岸然模樣。
「為什麼要討厭?」她這樣反問他,語氣平靜又認真,似乎覺得這是個很奇怪的問題。
蘇洵眸光沉沉地望著她,輕聲道:「因為他們貪婪、殘暴、擾亂世間秩序。」
蘇洵猶記得數百年前魔族生於莽荒之地,被世間所不容,他們費勁心思修煉,才一點點在這世間占據生存之地,卻被人族所畏懼被修道者所厭惡,他們道妖族貪婪,魔族殘暴,邪門歪道擾亂了所謂的世間秩序,不該存活在這世間。
比起貪生怕死的人族,更噁心的就是那群滿口仁義道德的修道者,他們享受著最好的資源,卻對與己無關的苦難袖手旁觀,嘴上還說著眾生平等。
他勾著唇:「還是說,在小念眼中,眾生平等。」
「眾生自然平等。」許念並沒聽出他話里的怪異。
果然如此,蘇洵嘴角的嘲意加深,眼底戾氣漸生,但下一秒,卻又愣在了那裡。
「只是上天不公平罷了。」
「上蒼不公,自然就有抗爭。所謂貪婪殘暴,也只是從修道者和人族的角度,不可謂不偏頗,而於他們而言不過是求生。是非對錯,又豈能一言概之。」
「至於擾亂世間秩序,他們既然存在這世間,自然擁有享有一切的權利,何來擾亂之說。無論什麼立場,無論何種身份,就連上天也沒有資格剝奪任何一種存在生存的權利。」
她語氣平淡,似乎在說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情罷了,而聽著的那人卻眸光深深地望著她。
她與他見過的修道者不一樣,又或者說,她與他見過的每一個生命都不同。她遵守著這世間的規則,卻在心中有著自己的秩序,她不曾被立場蒙蔽雙眼,也沒有失去自己的判斷。
這樣乾淨清白的一個人啊。蘇洵笑著嘆息著,眼神越發晦澀,只是她越這樣乾淨,這樣一層不染,他的那顆心越是蠢蠢欲動,越是想要將她從那高處拽下,看她跌入深淵,看她與他同樣沾染上這滿身的污穢。
這樣的她,似乎更加能勾起他內心深處的欲望貪念。
許念看向他:「而且,你不也是這樣的嗎?如果你心存芥蒂,就不會去救那隻小妖,也不會任由她進入連雲宗,放任她留在身邊。」
不是的。不惜自身安危去救那隻妖,甚至為此搭上一條性命的那個人不是他,是秦熠。而任由她留在連雲宗,只是因為他懶得,懶得去管這隻愚蠢的小妖。
他厭惡這世間的所有,厭惡吵鬧鼓譟自私懦弱的人類,厭惡道貌岸然自恃清高的修道者,同樣厭惡貪得無厭生性殘暴的妖魔,他厭惡著所有的存在,到後來他甚至厭惡自己,厭惡在頻繁殺戮中迷失自我的蘇洵,厭惡被欲望和惡意而驅使的那個自己。
所以,後來他想要借著問心劍的力量一起毀滅這個無可救藥的世間。
許念的眼睛乾淨清澈,被這樣一雙眼睛注視著,似乎所有污穢都無處遁形。
他體內的那股戾氣洶湧著,邪氣慢慢溢出他的眼底,他幾乎要壓不住那從沉淵那日開始甦醒的魔氣。
「倘若小念看錯人了呢?」不止他,還有秦熠,想起秦熠,想起他占據這副身子時所洞察的心思,他的眼神越發嘲弄。
只是下一秒,一聲清脆的響聲蓋住了他的聲音,也喚醒了他的神志。
那壺酒碎在了地上。
蘇洵望著那攤酒,望著那裡面的自己,即使這樣渾濁的酒也遮擋不住他那顆醜陋的心,他慢慢勾起嘴角,眸中的戾氣卻緩緩消散,他抬眸時,依舊是風輕雲淡的模樣。
只見許念望著地上的酒,淡聲道:「似乎這樣聞著更有味道一些。」
許念似乎沒有發覺他剛剛的異樣,而是又從乾坤袋裡拿出兩壺酒,丟了一壺到蘇洵的懷裡。
「錯便錯了。」她晃著手中的酒,輕嘆道:「不要浪費了這樣的好酒。」
因著下山的緣故,她那一頭墨發僅由一根白玉髮簪挽起,白衫青絲容顏如玉,她的眼眸中盛著淺淺的笑意,盈盈月光似乎匯聚在她的眼中。
怎麼會有人,看清這腐爛灰敗的世間後,依舊保有赤忱的熱愛。
他這樣厭惡的世間,卻被她這樣熱愛著。
地上的酒香幽幽散開,沁入鼻尖,蘇洵聞著那股酒香,只覺得這副身子委實不中用,否則怎麼他還沒飲酒便已然感受到了醉意。
許念淺酌了口酒,抬頭時眼睛微微發亮,「倒是名不虛傳。」
蘇洵看著她眼底的笑意,臉上浮現出了自己都不曾察覺的笑容,他仰頭豪飲了一大口,看到了高懸於天際那彎清月,手背微癢。
然後,他低頭看見青絲拂過他搭在欄上的手,他手指微動,慢慢翻過手攏住了那青絲。
平生頭一次覺得,這樣的月色,這樣的美酒,這樣的人間還算有趣。
第二日,蘇洵醒來的時候依舊感受到頭痛欲裂,他不禁咒罵著秦熠這副身子的不中用,昨晚幾壺酒下肚就神志不清到這種地步。
想他當年……
察覺屋裡的動靜,屋外的宋明朗往裡探了探腦袋,發現床上的人醒來後,連忙倒了杯溫茶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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