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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7 14:39:20 作者: 佚知
「我嗎?可是,我走不到我的未來了。」
他們相擁著,看不到對方的臉,所以也看不見他們眼底是同樣的絕望。
他之所以那麼拼盡全力,又何嘗不是因為他身旁的這個姑娘優秀又明亮,他只有加倍努力,才能離開這裡,和她去往同一個未來。
可是現在,她卻告訴他,她去不了。
「葉岑,我有錢。」他倔強地望著她,語無倫次地說:「我攢了很多的錢,我們去找最好的醫生,我們……」
這話聽著,如果不知道他的錢都是怎麼掙來的,大概會以為他是什麼大方善良的有錢人吧。
「傻瓜。」她第一次這麼溫柔地叫他,無可奈何的語氣,臉上是平和釋然的笑意,「我是騙你的,並不是錢的問題,這個病,已經治不了了。」
「不要難過啊,駱澈,你應該為我高興的,我的父母並不是不愛我,他們也很難過也很痛苦,只是所有人都沒有辦法了。」
在診斷的那一瞬間,所有人都和他現在一樣,無法相信也不願意相信,他們努力過掙扎過,最後卻只能屈服於命運,但好在他們還會有一個孩子,一個健康的不是拖累的孩子。
而她是被判了死刑的人,活著的每一天都是已經是恩賜了。
駱澈蹲在她的面前,眼神哀求,「葉岑,我們再努力一下好嗎?萬一,萬一可以呢?」
這大概是驕傲倔強的他第一次低頭,第一次這樣苦苦地懇求著一個人,而她卻只能咬著唇慢慢地搖了搖頭,徹底砍斷了他僅有的希望。
「阿澈,我不想這樣。」她明明那麼不忍心,卻還是堅定地將話說出口,「我不想在生命的最後時間還被困在這裡,困在這個四四方方的屋子裡。那樣我會不快樂的。」
「在我住院的時候,主治醫生曾經問我,如果我的生命只剩下最後一年,我想要做什麼。我想了很久很久,才想明白了我的答案。如果我的生命只剩下一年,我只想普通又尋常地活著,就像所有十七八歲的少年那樣活著。」
她想像所有平常的少年一樣,按部就班地上著學,為了高考的那個目標努力,偶爾在疲憊到無以為繼的時候,抬頭看看自己喜歡的少年,然後就能恢復力量繼續學習。
她想這樣活著,仿佛未來還有很長很長的人生,這樣普通又快樂地活著。
駱澈看著她平靜溫和的臉,看著她眼底的堅定,看著她面露嚮往。因為她話里的期許,那顆被絕望淹沒的心也跟著一點點平靜下來。
「這樣,你就會快樂嗎?」
葉岑笑了,「嗯,這樣我就會快樂。」
「好。」
「那就這樣吧,就按著你想要的那樣做。」
如果這是你想要的,如果這樣會讓你快樂,那就這樣吧。
對他們這樣的人來說,快樂已經很不容易了。
明明他順從著她的心意,可是葉岑的心尖卻猛然一疼。
駱澈看著那雙打著點滴的手,慢慢伸出手摩挲著旁邊的皮膚,他的指尖帶著粗糲感,即使是那樣輕柔的力度,葉岑依舊感覺到一陣陣的癢意。
「我說錯了。」
「什麼?」
他抬頭看她,眼裡是壓抑著的憐惜:「不可能比你還疼的。」他們的疼痛從來就沒有可比性。
葉岑愣愣地看著他,倏忽間,淚如雨下。
「其實從得知病情的時候,我沒有哭,後來住院治療手術,我也都沒有哭,所有人都很崩潰也很傷心,可我好像哭不出來。」
她的靈魂像是一片乾涸的海,連絕望的海嘯聲都發不出來。
「然後有一天,在手術的前一天,他們在和醫生交流手術的具體情況,我走到廁所想要自己換衣服。但是我忘記了,忘記了我的手上還掛著吊瓶。」
那時候,她的衣服脫到一半,有風吹過,身體泛起一片的疙瘩,她愣神地看著倒流的血,突然間就崩潰了。
那種無力感,那種無論怎麼努力都只能屈服於命運的無力感,一下子將她擊垮。
「阿澈,其實我是個不怎麼掉眼淚的傢伙,但是在你面前,我好像經常在哭鼻子。」
她沒有辦法在親人面前哭泣,她和他們永遠只能互相背過身流淚,互相壓抑著痛楚不給彼此的絕望增加分量。
當天晚上,葉岑就在駱澈的掩護下跑出了醫院,當她從帽子裡探出腦袋,眼裡是暢快的笑意。
坐在路邊攤的板凳上,葉岑神采奕奕地喊著:「老闆加很多很多的辣。」
「好勒。」
「不要太多。」駱澈開口道,然後看向緊盯著自己的葉岑,不自在地解釋道:「這家辣椒很辣的,你可以先試試。」
葉岑卻笑了:「我以為你會很想吃辣。」
——難受的時候會做什麼呢?
——吃辣,吃很多的辣。
駱澈一愣,然後繼續擦拭著面前的桌板,低聲道:「沒有難受。」
等他擦完桌子,看到面前的葉岑依舊捧著臉安靜地看著自己,他抿了抿嘴。
「剛開始是有些難受。」在聽到的那一瞬間,他幾乎是崩潰的。
他的眼神從剛才就一直很柔軟,「但是當你說你是快樂的,就不覺得難過了。」
因為你是快樂的,所以我也會覺得快樂。
那天他們開著車繞著學校外圍的人行道轉了一圈又一圈,教學樓燈火明亮,他們在黑暗中行駛,看不清前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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