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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7 14:31:01 作者: 蒸汽桃
    過去孟驚雁每天要開的鎖挺多,身上的鑰匙都用純手工縫製的鑰匙夾包得服帖。現在就不一樣了,房子車子全上繳了,他渾身上下就一內一外兩把家門鑰匙,他用一根紅繩穿著,掛在衣服里,像是個剛放學的小學生。

    男孩靜靜地站在他身邊,孟驚雁罕見的把大門全推開了,成片的月光撒進去,映亮了滿屋子起起伏伏的白布。他們兩個的影子被拉得老長,框在方正的門框裡,像是一副極簡主義的黑白畫。

    「你……就一個人,住在這裡?」男孩的聲音低沉暗啞,還有一點不易覺得的顫抖。

    孟驚雁以為他是著了涼又害怕,原本就不多的戒心又散了一些,甚至還多出一點柔軟來,他寬慰男孩:「其實沒有看著這麼嚇人,他們留了一間屋子給我,基礎生活設施也都很齊全。」

    男孩似乎是咬著牙,在黑暗裡的呼吸略微顯得有些粗沉。

    「來這邊,你先沖個澡。先把熱水開到最大,我平常不愛洗太熱的,你著涼了,還是把溫度升高一點。」孟驚雁說著話,聲音遠了又近,他回來時浴室燈的電閘就已經拉開了。他是怕男孩洗澡的時候看不見會滑倒。

    他把一條毛巾搭在門把手上:「你洗吧,毛巾我給你拿了新的,睡衣你先穿我的湊合一下。你的衣服我先晾起來。」

    浴室里傳來嘩啦嘩啦的水聲,孟驚雁轉身回了客廳。他坐在沙發上摸出一包煙來,磕出來一根點上,回憶著今天發生的種種。

    劣質煙的味道很辛辣,孟驚雁卻已經有些習慣了。身處在白霧裡讓他愈發地覺得不真實,蒙著白布的屋子,慘白映著鮮紅的封條,一個月五百的無窗地下室,都好像是一場慘澹的噩夢,並不應該屬於他孟驚雁的人生。可惜香菸並不能幫他逃避,就像他無法像旅行青蛙一樣生活。

    他還是要思考未來。今天黃有成的戲殺青了,他就要趕緊去找接檔的,他的生活費不允許他有空檔期。他能想像宋雲開會給他安排什麼,但哪怕是最粗劣、最低俗、最毫無審美可言的劇本,只要沒突破那個底線,他都沒有立場拒絕,甚至還要表現得感恩戴德。

    孟驚雁就著手裡的香菸深深地吸了一口,讓煙氣完完全全地浸潤每一顆肺泡,從尼/古/丁里尋求一點慰藉。一點輕鬆感卷上來的時候,他想起了浴室里的男孩。

    男孩似乎很青澀,卻隱隱透出一種強大的力量,讓素不相識的孟驚雁感到莫名的心安。或許這就是傳說中的甲等Alpha給人的直觀感覺?

    孟驚雁慢慢想通了,不管男孩的初衷到底是什麼,他畢竟一天之內幫了他兩次。而且這孩子看著也不像是有什麼心機,既然他都把人帶回來了,明天的事就明天再說。

    男孩擦著頭髮從浴室里出來的時候,孟驚雁正把一鍋方便麵倒進兩個碗裡:「坐一會兒,我們吃點東西。」

    男孩輕輕抽了一下鼻子,眼神里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陰翳:「你抽菸了?」

    孟驚雁笑了一下:「鼻子還挺靈,我都開窗透過氣了。」說完把麵條遞給男孩。

    方便麵是海鮮味的,裡面還有畫著螺旋圈的粉紅色蟹肉片,這東西也是孟驚雁從前沒碰過的,但現在已經成了他的家中常備。不光是因為錢緊,還因為別的東西他更吃不下去。

    他不會臥雞蛋,倆雞蛋都叫他攪散了,在方便麵湯里飄著零零碎碎的雞蛋花。

    男孩沒再說話,悶頭吃麵。

    孟驚雁像是警察局裡剛給走失兒童發過糖的警察叔叔,挺和氣地跟他說:「我到現在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男孩捧著碗,鴉色的眼睫在廚房的昏黃燈光里抖了抖:「聶還林。」

    電光火石間,孟驚雁覺得這名字莫名有些熟悉,他停了筷子,偏開臉望著窗外發了一會兒呆,又恍然轉向聶還林:「還林?退耕還林的還林?」

    聶還林垂著眼睛點點頭,一圈一圈地把麵條卷到筷子上。

    孟驚雁白天昏睡了一天,到了晚上精神倒是飽著,但他看聶還林蔫蔫噠噠的樣子,領著他進了臥室:「你睡在這兒,我出去睡。」他倒不是跟聶還林客氣,他知道自己這地方不適合一般人住。他不能讓救命恩人睡沙發。

    聶還林還是心不在焉地點頭,孟驚雁心裡也鬆了一口氣:這是個簡單的孩子,事兒少,但願今天他收留他在這兒歇一天,明天他倆就能算是兩訖了。

    本來沙發也是抵押品,不屬於孟驚雁在這個房子裡可以調用的物品。但是也不知道是沙發這種造型不容易固定封條,還是查封的人員大意了,沙發上的那對封條一碰就散,再擺回去就又和原來一樣了。

    孟驚雁枕著小臂躺在沙發上,其實腦子裡面什麼都沒有,但是他就是睡不著。目光的盡頭堵著房頂上的水晶燈,現在沒了光源,只是一團死氣沉沉的冰冷陰影。

    白天的時候人的眼睛耳朵都活著,五花八門的信息湧進了根本顧不上思考。可是晚上一躺下,四下安靜了,他的眼前就又浮出那一對對開了個不停的嘴唇。

    今天見到了那個泡麵頭,他就想起來汪逸笙那雙細線似的薄嘴唇曾經伏在他耳邊說:「孟驚雁,這個家裡的一切,遲早都是我的。你還是早早做打算,不要做了喪家之犬。」

    今天聶還林雖然幫他出了頭,但是汪逸笙那種睚眥必報之人,肯定不會讓此事善了。他倒也不是怕,因為畢竟他已經沒什麼好失去的了。他只是想起汪逸笙這個人,就像是踩了狗屎一樣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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