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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7 14:31:01 作者: 蒸汽桃
孟驚雁的媽媽一沒,他就一天到晚就像個影子一樣綴在孟驚雁後頭,除了偶爾跟孟驚雁說一句語焉不詳的話,在這個家裡本就是個可有可無的存在。
所以哪怕他是孟驚雁在這個家裡最後的光熱,孟驚雁也明白自己留不住他了。
那女人冷冰冰地指著門罵小影子是賊讓他滾的時候,他向著孟驚雁張開手,很冷靜地把他望著。
孟驚雁那時候快十二歲了,所以他覺得自己明白好多事。比如他知道小影子能進孟家是媽媽一人主張的,孟玉昆本來就是模稜兩可甚至有些微詞。
他還隱約知道那女人為什麼要趕小影子走,她說他身上有治不好的病,會威脅到她兒子的健康。
稍一推測他就會知道小影子是真的要走了,不是他能留住的,就站著沒動。
孟驚雁沒抱他倒不是怕小影子有病,他是怕他要是彎腰抱了這個小影子,他咬著的牙關就剎不住眼睛後頭滾燙的熱淚。
孟玉昆這輩子淨說一些渾話,但是他有句話說得對,孟驚雁是個男人了,他不能哭著送小影子走。哭不丟臉,但是他怕小影子更難受。
他記著小影子主動朝著他走過來,在女人有些歇斯底里的怒罵聲中,對他說了最後一句話:「夢兒,我救你。」
孟驚雁覺得自己能理解他,他是難受糊塗了,才沒叫他哥哥,而是叫了他媽媽才會叫的乳名,他是想求自己救他,他是說錯了。
沒過多久孟驚雁從班裡同學那聽說,孟宅附近的保潔工人在凍住的湖面上撿了個瘦巴巴的小男孩。大冬天的,那小男孩躺在湖面上抱著一塊大石頭,身上就一件舊毛衣,髒得都看不出顏色來了,人還沒送到醫院就咽氣兒了。
孟驚雁這輩子也忘不了那一天,他從聽見這個消息就開始不停地嘔吐,最後膽汁都吐出來也沒止住。記憶就像在那一天變成了實質,像是一種冰涼的液體,隨著他的胃液和膽汁被他的身體遺棄。
三天三夜反反覆覆的高燒讓他開始遺忘,只是和小影子相關的事情,從名字開始,到他的模樣和他的動作。
孟驚雁從小就表現出一些過目不忘的天分,但是那一次,無論他怎樣地拼命去挽留那些淡去的回憶,都像是想要挽住一個消逝的影子,最後只留下了那些瑣瑣碎碎的小事,和那一句沒大沒小的「夢兒」。
分化成Omega之後,醫生說他不能感受和釋放信息素也都有是可能和那場高燒有關。
孟驚雁覺得是他殺了小影子。他的幾乎不怎麼說話的,從早到晚黏著他的,連名字都被他忘了的小影子。
別的他都不後悔,因為他知道自己人微言輕力不可及,但是他後悔自己為什麼吝惜最後的那個擁抱。
在反覆的自我質疑中,他甚至不能確定自己到底是為了不讓小影子傷心,還是單純的想證明自己是個男人。
小影子死的時候抱著石頭,是不是把石頭當成他了?這種後悔慢慢發酵出了各種不同的東西。無數個黑暗的夜裡,孟驚雁都在噩夢裡大汗淋漓地醒來,耳畔還迴蕩著一個委屈的小聲音:「哥哥為什麼不抱我?」
這種由懊悔、自責、憤怒、焦灼編織而成複雜情緒,最終融化成了一根極為細小卻面目全非的尖刺,卡在他的心竇上,讓他的心臟跳一下就疼一下,讓他寢食難安又讓他遍尋不獲。
孟驚雁望著白布後頭那一星幾乎微不可見的藍,那根刺又開始作祟,看不見的疼痛從胃開始,自上而下地拼命地擠壓著他,像是要把他肺里的空氣都驅逐,可是他一滴眼淚也沒有。
因為沒意義。
孟驚雁轉身走進黑魆魆的浴室,衣服從身上滑下去。空氣中氤氳著半涼不熱的水汽,在皮膚上激起一陣陣的雞皮疙瘩。水是半溫的,他摸出一塊肥皂從頭打到腳,又飛快地沖乾淨,就當是把這操、蛋的一天沖走了。
第二天沒到五點,孟驚雁的鬧鐘就響了,他飛快地洗漱完穿好衣服。等他出門的時候,於晨的二手索納塔已經在門口打哆嗦了。
「孟哥,快點上車,我給你帶了個肉夾饃!」於晨是個圓臉,還帶著一副圓形的玳瑁眼鏡,顯得他格外圓潤。他的嗓門很洪亮,要不是孟宅沒什麼近鄰,肯定有人得告他擾民。
孟驚雁鎖好大門,快步上了副駕駛,哪怕現在日子比不得從前了,於晨總覺得孟驚雁還是怕冷,按著他的老規矩,把車裡的溫度調得不低。
孟驚雁接過於晨遞過來的早餐,低頭看了一眼:「最近不是得降脂嗎?」
於晨噗嗤一笑:「孟哥,你最近照過鏡子嗎,你現在哪兒還有脂可降啊?演那個情場失意的男二號實在是最合適不過了。今天上午是場硬戲,我這經紀人當得不大合格,不能給你爭取多好的資源,但是早飯我總得讓你吃上。」
其實孟驚雁心裡很清楚,他沒有好資源的問題根本不出在於晨。孟家出了事,牆倒眾人推,多少人急著和這個飛快塌陷的大漩渦撇清關係,生怕和孟家扯上一星半點關係。
先不說有能力拉孟驚雁一把的門戶不多,人總是不會嫌自己錢多。雖說孟驚雁早年也沒多仰仗孟家多少,但眼瞧著孟家的大廈已傾,孟驚雁也墮落成了一個半溫不火的小演員,也不像是能再次蹦回龍門的,八成要上岸做哪家的吸血小白臉,誰黏上誰倒霉,誰都不願意去當這個高成本沒回報的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