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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7 14:22:05 作者: 顧明朗
    清玄隨天心各地雲遊,只要聽見天心的名頭,別說是各地的善男信女,就是汴京的高官也是禮遇有加,何曾受過這份奚落,氣得臉都紅了:「你裝什麼清高?方才自報家門乃是長秋醫聖門下,不就是想讓我師父有所殊遇?如今我師父不為所動,你卻反諷刺他老人家趨炎附勢,真是好大一張臉。」

    陡然被清玄揭破了小心思,謝菀臉上一陣青白交錯,卻佯裝著冷靜,下頜越發緊繃了:「方才不過是大師有問,我如實作答而已。怎麼,現在我有問,大師卻不敢答了嗎?」

    第154章 大道三千

    「你!」

    「清玄,」天心叫住了還要說話的清玄,看向謝菀,「施主,你真的只想知道為什麼?」

    天心有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明明已經年過四旬,卻如孩童一般清澈無垢。

    謝菀陡然對上天心,看見那雙眼睛裡映著的自己,愣了許久才回過神來:「不錯,我只想知道為什麼。」

    天心長指伸出,點指窗外。青瓦白牆圍出的一隅小天地里,佛幡仍在山風的吹拂下飄搖:「方才我問施主們看見了什麼,有說幡動,有說風動,而你說心動。」

    「不錯,」謝菀點頭,「修行先修心,心不清靜,滿是躁動,方見風吹幡動。」

    天心也點頭:「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心有躁動者見風吹幡動,見風吹幡動者,因是心有躁動。」

    謝菀下頜微揚:「既然大師也認同……」

    天心打斷了謝菀要說的話:「只是心有躁動,風便不曾吹,幡便不曾動嗎?」

    謝菀一愣,後面的話便說不出口了。

    天心繼續道:「若風不曾吹,幡不曾動,為何不見青瓦白牆,不見藍天白雲,不見大音希聲,不見大象無形,偏偏見風見幡,道一句心有躁動?」

    謝菀自然聽懂了天心的意思,心動,但也是風吹幡動。所以邵秋實說都對,天行也說都對,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說心動是對的,說風吹幡動也是對的,說心動也是風吹幡動更是對的。

    「是啊,」清玄也恍然,其實剛才他也沒明白,但他能被天心收為弟子,帶著四海雲遊,佛心悟性一點就透,「心動了是事實,風吹了幡動了也是事實。她卻說,不是風動,也不是幡動,而是心動。」

    「我只是一時失言,」謝菀辯解,「是的,失言,我就是說錯了。」

    「什麼失言,你說的時候滿臉胸有成竹,不知道多得意。」清玄搶白。

    謝菀咬牙,面上又是一陣青白交錯:「好,這就算了,那做偈呢?偈語可只有我做了,還做了三首。」

    「施主覺得,你做的三首偈,哪一首最好?」天心反問。

    「自是第三首最好。」

    「施主為何覺得第三首最好?」

    「三首偈隨著我的年紀閱歷增長而做,佛心悟性一首更比一首強,」謝菀小心地斟酌著措辭,唯恐又「失言說錯」,「第三首更是幡然頓悟,其中佛心悟性當然至強無疑。」

    「第三首偈語,本來無一物說的的確是頓悟,第二首偈語,時時勤拂拭卻說的是苦修。一說頓悟,一說苦修,皆為修行之法,何以頓悟就比苦修佛性更強?」

    「你到底懂不懂佛,懂不懂佛法?」謝菀再也忍不住,蹭地一下站了起來,看向天心疾言厲色,「世人常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便說的是頓悟有改天換地之功。《六祖壇經》也說見性成佛,而頓悟見性,即頓悟成佛。第三首偈語既說頓悟,自然是最有佛性的。」

    「頓悟可成佛,苦修就不能成佛了嗎?」

    謝菀一愣。

    天心繼續道:「既然都是成佛,何以頓悟就比苦修好,當得起一句更有佛性呢?」

    頓悟為何比苦修更有佛性?這不是顯而易見的嗎?頓悟轉瞬即成,比那苦哈哈地修行幾年幾十年甚至上百年才能稍有寸進的,自是更快,更好,更叫人艷羨欽佩嫉妒憧憬了。

    見謝菀的表情,清玄嗤笑一聲:「你不過是以世俗偏見,覺得頓悟快,是捷徑,比起多年苦修,好了不知凡幾。哦,你會這樣想,應該還覺得自己天資卓絕,頓悟唾手可得,隨隨便便見一花便能悟一世界,見一葉便能悟一菩提,得一念便能得一世清靜。」

    謝菀鏗鏘喝問:「難道不是嗎?」

    難道不是嗎?

    是一時頓悟比苦修多年快,所以頓悟比苦修好,難道不是嗎?

    還是她天資卓絕,頓悟唾手可得,難道不是嗎?

    亦或兩者皆是?

    清玄愕然,她哪裡來的這份自信?

    一陣詭異的寧靜之後,天心道了一聲佛號:「施主,聽貧僧一句勸,大道三千,殊途同歸。」

    謝菀咬牙,甩出的手指指著邵秋實的鼻尖:「你還是覺得跟她更有緣?」

    天心點頭:「頓悟苦修,皆能成佛。」

    自打聽聞請有緣人一敘,謝菀便一副盡在掌握的神情,與天心對答,也多番露出成竹在胸的表情,此刻,她盡在掌握成竹在胸的表情終於碎了。

    「我見過的機緣至寶不知凡幾,區區佛緣有什麼稀罕!你這種頓悟之力都不認同的和尚,想來什麼『一輪明月耀天心』的大佛士之名也是浪得虛名,徒有其表!」

    語罷,謝菀豁然轉身,拉開禪室大門,一整衣衫又是那副清清冷冷目下無塵的模樣,施施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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