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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7 14:22:05 作者: 顧明朗
邵春華如今年逾四十,但面頰豐盈紅潤,隻眼角微有細紋。
邵春華只是凡人,能在這樣年歲擁有這般容貌,平日裡極為注重保養。如今做悼詞,也不敢有大的面部表情,只擠了擠眼睛。
「我心裡悲痛萬分,只因實是我的過錯。當初燕道長到府里選徒,原說我姐妹二人都可,我的根骨甚至比秋實好上那麼一點,但秋實求道之心甚隆,我挨不過她的哭跪央求,才把機會讓給了她。如今想來,若是當初我狠心一些,留秋實在家中,雖不過小富即安,但好歹是活著的。」
說到這裡,邵春華以手拭淚。
她穿的深裾寬袖以綢緞製作,這一抬手,滑溜的綢緞滑到手肘,也就露出從手腕戴到手肘的金玉物件。
道宗大能看著那一串玎璫作響的金玉物件表情微妙,小富即安?
「我與秋實姐姐同宗同族,自小便仰慕姐姐,知道她一心求道,恪守清規,遲早有一日是要位列仙班的。我心中常以她為榜樣,雖自知不能求仙問道,卻時刻謹記定要做個冰清玉潔恪守規訓的好姑娘,萬萬想不到她會走得如此突然。」
邵冬梅是邵秋實的族妹,如今年三十許,皮膚依舊白皙晶瑩吹彈可破,是少見醜人的修士中亦難見的嫵媚美艷,可以想見年少時必更嫵媚美艷上十分。
「我心裡悲痛萬分,只因實在是我的過錯。當初相公登門求娶邵家女,長幼有序,本該求的是姐姐,但姐姐求道之心甚隆,我挨不過她嚴詞相逼,方才披上嫁衣。如今想來,若是當初我堅決一些,或勸或哄,讓姐姐嫁給相公,雖不過平淡夫妻,至少不至於到走時孤孤單單。」
邵冬梅說到這裡,旁邊一名男子上前寬慰:「你向來溫婉,她那樣硬的性子,你如何勸得動?」
邵冬梅順勢撲入男子懷中,嚶嚶泣音中伴著「都是我的錯」的自責。
聖地聖女看著邵冬梅身上的誥命服和男子身上的三公朝服表情微妙,平淡夫妻?
第74章 邵秋實的葬禮(二)
「我與秋實師徒一場,雖無血緣,卻相伴二十載,尤勝父女,我一直拿她當我的女兒看待。她是我最出色的徒弟,我相信她終有一日會青出於藍,帶著黑虎觀成為天下第一道修門派。」
燕回南雖是結丹修士,但他五十歲方勉強用藥結出金丹,道術凝結的便是他五十歲前日夜為不能結丹所苦的滄桑面容。原本清雋的臉上皺紋深刻,少了道修的仙風道骨,便錯眼瞧出幾分刻薄。
「我心裡悲痛萬分,只因實在是我的過錯。秋實本在太虛神墓里得了一塊太虛少陽神脈,但秋實自恃修為精純,又有天材地寶無數,不需神脈加持,苦勸我收下神脈,待她飛升之後能夠振興門派。如今想來,若是當時我耐心一些,讓她用上太虛少陽神脈,哪怕不能成功飛升,至少也能留個全屍。」
太虛少陽神脈?!天生佛修驀然睜開天盲的眼,露出下面白茫茫一片的瞳仁。
燕回南又道:「幸而我將神脈轉贈給了秋實的師妹燕然,燕然如今二十三歲,已是結丹修士。雖然比秋實是差上那麼一點,但也是當世有數的天縱之資。如今更與神脈融為一體,再經我悉心教導,想來日後必能承了秋實的遺志,踏破虛空,成仙而去,再鑄婆娑世界之輝煌。」
姓燕?眾人看了看燕回南,再看了看旁邊與他長得頗有幾分相似的黃衫女子,道宗大能,聖地聖女,妖族妖帝齊齊咬牙。老匹夫!奪了天大的氣運便宜他的親閨女,還說得這樣冠冕堂皇。
「哈哈,咳,我實在是悲痛,」說到最後,燕回南笑出聲來,但他也知道笑得不妥,便掩飾性地咳嗽一聲,又皺起臉來,「嗯,悲痛,悲痛得很喃。」
老匹夫!道宗大能,聖地聖女,妖族妖帝,天生佛修的牙咬得更緊了。
「這簡直是一場鬧劇。」
邵秋實也在參加葬禮的賓客中。
邵秋實不是活人,因為她沒了軀殼,賓客看不見她,聽不見她,也觸不到她。
邵秋實也不是死鬼,在場不乏煉魂的修士,她右前方就是一名以招魂幡為法器的異人,邵秋實刻意在那人面前飄來盪去,如果她是鬼魂,對方早收了她,元嬰的魂魄於招魂幡可是大補,對方卻是置若罔聞的。
不人,不鬼,邵秋實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
連自己是什麼都不知道,邵秋實就更不知道旁邊不見其人只聞其聲的是什麼。
「你真的跪著哭求你姐姐讓你去修仙?」那不知是什麼的聲音問道。
「跪是跪了的,哭也是哭了的,不過是跪著哭求家裡人別賣我。」
那年月,世道艱難,家裡來的不是燕道長,而是人牙子。說是給大戶人家招奴僕,卻一身灰土滿臉愁苦,半點大戶人家的氣度都沒有。她唯恐這一去,命好入妓館做妓,命不好便連妓都做不成,要做別人盤裡的燒花鴨燒子鵝,自是嚇得屁滾尿流。
「我看你姐姐穿金戴銀好不富貴,怎麼就到了賣孩子的地步?」
「我十四築基,有了名聲,她來尋我,說家裡過得艱難,要我幫補一二。」
「你家裡人賣了你,便如同賣了只圈養的家禽,她有什麼臉來要你幫補?」
「我也是這樣說,但那日適逢法會,來了許多善男信女。人人都勸我,父母生我,有生恩,養我八年,有養恩,雖賣了我,卻是情非得已。既是情非得已,又有生養之恩,便該回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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