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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7 14:22:05 作者: 顧明朗
乍一看,仿佛真是一群厄運邪神的化身,肆意逞凶嚎叫。
這些邵秋實本來是看不見的,傅家的主子們都急著看逐疫,誰還記得屋裡捆得五花大綁的她?
卻是代替傅棠伺候在老夫人身側的女使翠喜:「把這賤婢也押出去。」
一旁的僕婦有些猶豫:「外面做大儺,各個院子的人都來了,外院莊子上的也有,看見她五花大綁,防不住胡亂猜測。再說老夫人如今這情形,不能離人。」
「老夫人跟前有我伺候,怕什麼,」翠喜卻道,「就是要叫這賤婢親眼看著五娘子跳儺舞,叫她知道即便她行事再怎麼惡毒,五娘子總有辦法護著傅家,不叫她的奸計得逞。」
僕婦們應了,將邵秋實也拖到廊下,她這才有幸見了大儺儀式。
傅棠披髮赤足,神情肅穆,輕盈地踩著鑼聲踏入院落。
傅棠本就生得寶相莊嚴,此刻白衣鎖甲,銀色軟甲襯著眉心一點墨色圓痣,平添了幾分剛毅果決。
菩薩心腸,霹靂手段,別的不說,只看扮相是十分唬人的。
傅棠看見了廊下五花大綁的邵秋實,如看一個笑話,更如看一個死人,得意而譏誚。
對上那樣的目光,邵秋實有些疑惑,傅棠似乎在此刻,在儀式開始前,已經預料了成功。
咚!是鼓聲。
與白衣銀甲的傅棠華麗登場不同,傅仲達玄衣朱裳,明明就站在院落正中央,與篝火最近的地方,卻融入夜色一般安靜,甚至還沒有那些正在唱跳的侲子醒目。
然後,傅仲達敲鼓,鼓聲嗡沉,卻如一把利劍,撕開了沉悶的夜色。
鼓聲中,白衣鎖甲的傅棠一個滑步,跳進了由侲子圍城的圈。
「甲作食雜,胇胃食虎,雄伯食魅。」
傅棠一手持弓,一手持箭,赤足旋轉,邊唱邊跳。
那弓是桃木製成,稱桃弧,箭則是由棘枝製成,稱棘矢。
「騰簡食不祥,攬諸食咎,伯奇食夢。」
嗡!桃弧滿弦,弦動,棘矢向著侲子疾射而出。
噠!侲子們躲閃,棘矢便掉在地上。
「強梁、祖明共食磔死寄生,委隨食觀。」
侲子代表厄運邪神,侲子們躲閃,便代表厄運邪神在躲閃。
「錯斷食巨,窮奇、騰根共食蠱。」
嗡!傅棠又是一支棘矢射出,棘矢是射向侲子們,她卻看著邵秋實,似是想射到邵秋實身上。
噠!侲子們哄閃,棘矢又一次掉在地上。
「凡使十二神追惡凶。」
傅棠唱過三遍追惡凶,傅大老爺立刻叫了僕婦:「快,把米糕給老夫人送進去。」
那僕婦領命,當即把一開始就擺在一旁的米糕送進了傅老夫人的屋裡。
院中的傅棠還在唱,還在跳。
侲子們也還在跳,還在叫。
「這傅棠跳得還挺好,侲子們演得也像。大嫂真是自謙,還說什麼從來沒做過,這般熟練配合,也不知道私底下練習了多少次,」二房的夫人壓低的聲音里滿是嘲諷,「就是跳得再好看也沒用,婆婆這次若醒不過來,丟人也就罷了,到時候吃不了兜著走,大哥糊塗。」
「閉嘴,你懂什麼,」二老爺呵斥著,「那件事後,母親沒有繼承巫力,祖父是傅家最後一任巫師。跳儺舞也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事先練習了很多次,還安排了人在旁邊指引,還是傷了好幾個侲子。」
那時二老爺都還是個孩子,二夫人自然沒有過門,也就無緣得見。
聞言,二夫人看著院子傅棠手中桃弧頻彈,棘矢頻射,卻沒有一個侲子真的被射中的情形,有些驚訝:「你的意思是說傅棠真的……」
二老爺沒有再說話,只是點了點頭,看著在院中旋轉的傅棠,目光逐漸迷離。他有些明白大哥為什麼同意傅棠做大儺了,富貴險中求,若是傅棠成功,或許傅家真能再現昔日的輝煌。
邵秋實也望著院子的情形,望著傅棠和著傅仲達的鼓聲,旋轉著箭射侲子的畫面。
熊熊篝火映亮了半邊天幕,侲子們和傅棠的臉也被映得火紅一片。
傅仲達卻仍是白鶴月華一般,火光里,臉色如同敷了脂粉,白得出奇,甚至比敷了粉還要白。
「娘子,老夫人吃下米糕,已緩過來了。」翠喜忽然從房裡衝出來,滿面喜色地大喊道。
眾人譁然,紛亂起來。
傅大老爺衝進屋裡,不斷呼喊著母親,聲音里滿是驚喜。
傅大夫人留在廊下,臉色也有喜悅,但眼神中又有除了喜悅之外的別的東西。
大儺沒有結束,因為翠喜的喜報,反而更加熱烈起來。
有部曲上前,是方才請逐疫的那個。他接過傅棠手中的桃弧棘矢,遞上火把:「送疫,出端門。」
傅棠接過火把,如持刀槍劍戟,大力揮動,火光獵獵,劈砍向侲子們:「赫女軀!」
「赫!」傅家部曲便大聲地喝。
「拉女干!」傅棠繼續揮動火把。
「拉!」傅家部曲繼續大聲地喝。
「節解女肉!」
「解!」
「抽女肺腸!」
「抽!」
「女不急去,後者為糧。」
「急去!」「急去!」
扮演侲子的孩童不再笑鬧,在傅棠的火把下不斷躲閃,甚至帶著哭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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