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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9 03:04:47 作者: 金岫
醫生說,咽氣之前,周絮言叫了一聲「哥」,可能是回憶起了小時候,很小的時候,兩個漂亮小孩互相依偎陪伴的那段時光。
後來,小孩子長大了,分道揚鑣,美好的回憶散作煙塵,只剩恨意,刀刀淬骨。
書燃心口澀得厲害,手指攥在一處,指甲摳得掌心泛紅。
無辜的人不在了,作惡的也不在了,也許,正應了曹公那句——欠命的,命已還,無情的,分明報應。
可是,小嚴,他的人生不該就這樣潦草結束。
小嚴。
耿潼手指壓了下眉心,「書小姐,你是聰明人,應該看得出,竇信堯和周絮言處心積慮,做了這麼多惡毒事,就是為了在你和周硯潯之間埋下一根刺,讓你恨他,讓他痛苦。他們都知道,你的恨意,就是對周硯潯最好的懲罰和報復。」
書燃看著窗外,沒做聲。
耿潼嘆了口氣,別有深意地說:「所謂善惡有報,最壞的結果,就是好人離別、壞人如願,對不對?」
書燃閉了下眼睛,指尖微微顫抖。
從茶室出來,耿潼跟周硯潯打了聲招呼,先走一步。
周硯潯的注意力都在書燃那兒,試探著說:「你還沒吃晚飯吧?我陪你……」
書燃搖頭,「我不餓。」頓了會兒,她抬眸,朝他看去一眼,聲音很輕,「我知道這些事都不怪你,你一直在保護我,也幫助過小嚴,已經盡力了。」
從周硯潯的角度,能看到書燃的臉色十分蒼白,肩膀也薄,她似乎比之前瘦了些,鎖骨愈發清晰。厄運一股腦地落在她身上,試圖將她徹底壓垮。
風吹過去,書燃睫毛顫了下,繼續說:「但是,我實在沒辦法當做一切都沒發生,像以前那樣和你在一起,請給我一點時間。」
「我需要一點時間。」
話音落地的那一秒,她不知想到了什麼,眼淚突然掉下一顆,濕漉漉的,又熱又燙。
好像有匕首刺入心臟,周硯潯抿著唇,他額前碎發微亂,眼睛裡的神色也是亂的,低聲說:「你別哭,我會等的,多久都等。」
只要這段感情還活著,只要她願意留在他身邊,她要什麼他都可以給,一點時間又算得了什麼。
*
回家時,書燃沒讓周硯潯送她,她查了下路線,找到附近的公交站,上車後在臨窗的位置坐下。夜色漸深,信號燈閃爍,走走停停間,書燃注意到周硯潯的車子始終跟在後面。
她眨了下眼睛,單手撐著臉頰,指尖隱約摸到一絲微涼的濕。
那天晚上,書燃始終睡不著,披了件衣服開始整理葉扶南的遺物。葉扶南的東西不多,書燃並沒找到什麼市價昂貴的首飾,倒是發現兩張存單,質地嶄新,應該是近期辦理的。
書燃仔細看了眼,兩張單子,一張是樊曉荔的名字,另一張寫了書燃,書燃名下的那一張金額多了將近一倍。
底下還有薄薄一張便簽,書燃抽出來,上面寫著——
給我的囡囡:
如果你受困於眼下的生活,覺得無助或疲累,希望這些錢能夠支撐你,換一個新地方,有一個新開始。
存單上有交易日期,是在書燃回赫安之後。目睹書燃一場痛哭,葉扶南並沒多問,卻賣掉了自己精心保存的陪嫁,兌換現金,為她鋪出一條退路。
樊曉荔說的沒錯,葉扶南的確偏疼她,也最愛她。
書燃握著那兩張存單,慢慢蹲下來,手指捂住眼睛。
她幾乎整夜沒睡,坐在窗邊,看著光線一點點發生變化。天色徹底亮起來時,書燃進浴室洗了個澡,之後,她推門出來,在荷葉巷的巷口,再度遇見周硯潯。
周硯潯也沒怎麼休息過,臉色不太好,但身上的氣息很清爽。書燃猜,他應該是在附近的某家酒店開了個房間,洗漱了一番。
她看著他,「弈川那邊一定有很多事等著你去處理,回去吧,沒必要守在這兒。」
周硯潯聲音不自覺地放低,「離你太遠,我會不安。」
書燃靜了瞬,不再說話,轉身往巷口走,手腕卻被拉住。
「你去哪兒?」周硯潯說,「我送你。」
書燃表情有些淡,「你說過,會給我時間。」
周硯潯眼底眸光晦暗,遲疑片刻,他慢慢鬆了手上的力道。
書燃趕到咖啡廳時,樊曉荔已經等在那裡。
兩人之間沒什麼客套話可說,書燃拿出張存單,寫了樊曉荔名字的那一張,放到桌面上,「昨天我整理外婆的遺物,發現她那些陪嫁的首飾都不見了,但是多了兩份現金存單,分別寫著我們兩個的名字。這是你的那一份——外婆留給你的。」
樊曉荔微怔,伸手將存單拿過來,仔仔細細地看,目光逐漸有了些變化。
書燃垂著眸,可能是喉嚨有些堵,她輕咳了下,「你說的沒錯,外婆的確偏疼我,但這不代表她不愛你,你是她唯一的女兒。」
「小學的時候,我在課文中讀到一個詞——愜意,我問外婆,這兩個字是什麼意思。外婆說,愜意就是高興,是稱心,她還說,她最愜意的時刻,是看見她的小女兒坐在鞦韆上吃糖,無憂無慮。那一瞬間,她覺得世界特別美好,一切都是溫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