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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9 03:04:47 作者: 金岫
季展業脊背弓著,連連道謝,不自覺地露出幾分諂媚, 沒話找話地夸茶樓環境清雅,周少是個會享受的。
「這是梁家的產業,」周硯潯笑了下, 隨口說了句,「小梁總的品位一向很好。」
年輕男人皮相出眾,五官精雕細琢一般,隨便笑一下, 燦若星辰,耀眼奪目。
季展業看著他,不知怎麼的,脫口而出:「小周先生跟周總不太一樣。」
所謂周總就是周淮深。
季展業沒什麼家底兒,但社交廣闊,數年前, 經由朋友引薦,他見過周淮深一次, 只有一次。在他的印象里,周淮深外表清高,恃才傲物,行事作風卻透著商人獨有的狡詐和虛浮,頗有幾分表里不一、道貌岸然的味道。
周硯潯和周淮深不一樣,完全不一樣。
他反骨重,野得厲害,坦蕩不羈,卻又磊落鮮活,就連使壞,都壞出一股清風霽月的味道,叫人心折。
這樣的天資,這樣的氣勢與心境,註定是要光芒萬丈的。
季展業走後,雅廂安靜下來,樓下大堂演奏的琵琶曲,從《霸王卸甲》換成了《春江花月夜》。
周硯潯又添了杯茶,熱氣順著茶壺龍嘴傾斜而出,與此同時,一道頎長的影子自漆藝屏風後慢悠悠地繞出來。
這人身段修長,黑髮棕眸,混血系長相。右側眉梢有一道斷痕,不知是天生斷眉,還是受過傷留下的疤痕。單眼皮,眼尾線條舒展,精緻卻森冷,不怒自威。
他上臂系了條黑色袖箍,除此之外,再無其他裝飾,連腕錶都沒有,凜然不可犯。
周硯潯抬眸看過去,叫他一聲:「梁哥。」
梁陸東眯著眼,手上有煙,星火燃燒,霧氣四下飄動繚繞。
「蛇打七寸,斷人後路——」他說,「我對付梁老頭的那點手段,你學得倒快。」
周硯潯笑了聲,沒說話。
梁陸東彈了下菸灰,「收拾個地痞,擺這麼大陣仗,值嗎?」
「竇信堯不值錢,但敲山震虎,」周硯潯揮開漫到身側的煙氣,看著他,「藉此震懾一下周絮言和陳西玟,還是有必要的。」
他要告訴他們,他長大了,再不是可隨意欺凌擺弄的小男孩。真要撕破臉,母子兩個在他手裡絕討不到半分便宜。
梁陸東點點頭,聊了句別的:「我們在南非那邊弄的礦,以及印尼的酒店,效益還不錯,帳目會發給經理人,你抽空去看看。」
周硯潯對分錢的事兒不怎麼熱衷,懶散地應了句:「改天再說。」
梁陸東接手麥康之後,有過一段相當艱難的日子,幾個老傢伙沆瀣一氣,把這位小梁總往絕路上逼,讓他捉襟見肘。那會兒周硯潯剛成年,周淮深給了他一些東西,市價不低,他也不心疼,轉頭全送了梁陸東,還扔下一句話——
「賺了我們平分,賠了也不用你還,就當我送你的。」
這種事自然瞞不住周淮深,他很快知道,那種被挑釁的感覺,讓他怒不可遏,直接用高爾夫球桿打斷了周硯潯的腿。之後,又把周硯潯關進地下室,讓他拖著一條傷腿餓了兩天一夜,放出來時已經疼得虛脫,險些落下殘疾。
傷好之後,周硯潯搬了出來,獨自住進衡古,與周家陷入半決裂的狀態。
梁陸東問他後不後悔。
周硯潯挑著眉,笑得有些狡猾:「為什麼要後悔?外人看來是決裂,在我看,是自由——我終於自由了。」
用一根斷掉的骨頭,換來脫離掌控,這筆買賣,划算得很。
梁陸東這會兒才明白過來,抬手指了指他,似笑非笑,「你擺了我一道!」
周硯潯咬著煙,笑了聲,意氣風發的模樣明亮而耀眼,他說:「小梁總,這叫互利互惠、合作共贏。」
兩人在雅廂又喝了會兒茶,梁陸東接到一通電話,晚上有個局。需要喝酒的局,梁陸東特別喜歡帶上周硯潯,小孩長得漂亮,言談得體,酒量也深,千杯不醉,很能撐場面。
酒局一直鬧到夜裡快十點,滿室的煙霧、酒氣,光影凌亂,外頭寒夜融融,會所內鬢影香衣,不知疾苦。
周硯潯幫梁陸東擋了很多酒,一杯一杯,喝得他頭疼,暈暈沉沉。他尋了個機會逃出去,外套都沒穿,站在寒夜裡仰頭看星星,任由冷風灌滿懷抱。
手機忽然震動,周硯潯以為是會所里的那些人,覺得煩,正要掛斷,看到屏幕上的備註名,目光倏地一軟。
這時候他才想起來今天一直在忙,都沒顧得上跟書燃說句話,他覺得小姑娘應該是生氣了,連忙接起來,不等他開口哄人,那邊傳來柔柔軟軟的一聲——
「周硯潯,你回家了嗎?」
乾乾淨淨的聲音,很溫和,沒有半點不高興的痕跡。
周硯潯愣了瞬,語氣同樣柔和,回應她:「還沒,在外面呢,梁哥的局,我就是個擋酒的工具人。」
書燃聽到「擋酒」兩個字,有點擔心,立即問:「你喝酒了嗎?頭疼不疼?」
喝了酒本就情緒敏感,書燃話音里的關切讓周硯潯身體一熱,心口那兒血都是燙的。他「嗯」了聲,喉嚨不受控制地發緊,聽上去有些異樣。
書燃這會兒已經回到宿舍,洗漱完畢躺在床上,她以為周硯潯不舒服,愈發心疼,手指抓著被子,說:「一定要陪到最後嗎?能不能先回去休息?你聲音都變了,特別難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