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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9 03:04:47 作者: 金岫
出了電梯,走到外面,風已經停了,溫度依舊很低。書燃揉了揉有些發紅的耳朵,想到什麼,拿出手機,給周硯潯發消息。
書燃:【今早你送我上班,被同事看到了,問我是不是男朋友,我告訴他們,是的,是男朋友!】
書燃:【周硯潯是男朋友。】
*
手機響了幾聲,周硯潯沒急著去看,他耐心很好,在等一個人。
仿古式的茶樓,廊檐下掛著燈籠,光線雅致,女侍者統統梳盤發穿旗袍,雪白的緞面上繡一朵荷花,亭亭裊裊。
白瓷的蓋碗裡一汪金駿眉,周硯潯嘗了嘗,入口回甘,樓下大廳里傳來一陣弦音,是琵琶曲——《霸王卸甲》。
雅廂的門在這時被人拉開,侍者引人進來。
周硯潯迎上去,伸手,姿態雍容,「展叔。」
季展業同他握了下,笑得很客氣,「小周先生,久仰。」
兩個人明明是頭一次見面,卻熟稔得像多年舊友,季展業老謀深算,周硯潯年少有為,都端得穩,也藏得住,互不露怯。
先不疼不癢地聊幾句天氣,再說說杯里的好茶,鐵觀音的「音韻」,龍井的「雅韻」,哪款茶喉韻最好,哪款茶茶性溫涼。
周硯潯年輕,但不浮躁,聊什麼他都接得住,到最後,是季展業先詞窮,引入正題:「小周先生約我見面,一定有事要說吧?」
隆冬時節,周硯潯穿一件白襯衫,黑色長褲,單薄而精細。袖口下一截骨形清晰的手腕,金屬材質的腕錶扣在上面,食指和無名指上都帶著戒指,細細的素圈,顯得膚色清如月輝,潔淨冷白,貴氣十足。
季展業瞄了眼自己日漸滾圓的啤酒肚,以及粗糙寬大的手指關節,很突然的,有點自慚形穢。
周硯潯唇畔笑意似有若無,他問:「展叔手底下是不是有個叫竇信堯的年輕人?」
「你說阿堯?」季展業點頭,笑吟吟的,「是有這麼一號人。難道他哪裡做錯事,得罪小周先生了?」
「我跟他的確有些恩怨,不過,不勞展叔費心,也無須您動手。」周硯潯抿一口茶,瞳仁漆黑清潤,慢條斯理,「你只要把竇信堯當成一枚棄子,無論發生什麼,都不管不問,就可以。」
季展業眯了下眼睛:「老話說,兄弟情深,斷骨連筋,阿堯畢竟跟隨我多年,有功勞有苦勞,小周先生一句話就叫我背棄兄弟,未免……」
周硯潯沒興趣聽這些乾巴巴的場面話,不等季展業說完,他屈指在桌面上敲了敲。
女侍者應聲進來,雙手端著一個古韻十足的木質托盤,蓋在上頭的紅布一掀,季展業只覺屋子裡光線變化,有什麼東西從他眼角余中划過去。他下意識地探了探頭,只一眼,視線就定在那裡,再也收不回來——
托盤上,紅布下,躺著三塊黃澄澄的金磚。
不是金條,是金磚,貨真價實的黃金。
季展業喉結滑動,咽了咽口水。
「在展叔面前,我是晚輩,資歷淺,見識少,做事莽撞,缺乏條理,需要前輩們多擔待,多提攜。」周硯潯笑著,嘴上說著客套謙虛的話,姿態卻傲得厲害,高不可攀,睥睨一切,「這份見面禮,是我一點心意,展叔千萬別推辭。」
季展業沒說話,額角似乎出了汗,泛著水光,坐立難安。
「兄弟情義值千金——這道理我不是不懂,只不過以竇信堯的資歷和手腕,說他是展叔的兄弟,是不是太抬舉他了?」周硯潯側眸,看了眼窗外的日光,漫不經心似的,輕聲說,「一隻看家護院的狗,水平有限,能力一般,扔了也就扔了,不值什麼,展叔以為呢?」
季展業喉嚨一哽,說不清是噎還是堵。他看著周硯潯,仔仔細細地看著,每一寸表情他都沒有放過,腦袋裡轟隆隆的,像下過一場暴烈的雨,一時凌亂,一時又清醒——
周硯潯這個人,讓他覺得心驚。
家世好,皮囊出眾,出手闊綽,雷厲風行,行事雍容又鋒芒畢現。
最重要的,足夠年輕。
小小年紀,這樣的氣場和手腕,再過幾年,頂天立地,不知該是何等光芒萬丈。
和這樣的人過不去,簡直是自討苦吃。
季展業尚在遲疑。
周硯潯忽然笑了聲,自言自語似的:「《霸王卸甲》——真是首好曲子。」
季展業陡然一凜。
霸王卸甲,垓下之戰,項羽敗而走,烏江自刎。
雅廂里突然靜得厲害,針落可聞。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
季展業額角汗漬更重,他目光亂晃,瞄一眼周硯潯,又瞄了眼托盤上的金磚,拇指指腹貼著食指關節,無意識地搓了搓。
半晌,決心落定,他終於笑起來:「小周先生說得對,一個看家護院的東西,外頭有的是,的確不值什麼。」
第39章 溫柔
一曲《霸王卸甲》彈到尾聲, 弦音入耳,錚錚作響。
季展業坐不住,起身告辭, 周硯潯讓人把那三塊黃澄澄的東西包好,連同幾袋茶藝師調配的茉莉茶, 一併送給了季展業。
「茉莉清肝明目,解毒安神,」周硯潯抬眸看他,「適宜養生,展叔帶回去嘗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