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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9 03:04:47 作者: 金岫
室友的舌根瞬間僵硬,沒了聲音。
*
兩室一廳的老房子,布局陳舊,位置偏僻,住兩個在汽修廠打工的單身男人,公共區域不算髒,可也沒有多麼乾淨規整。
嚴若臻的臥室完全不同,窗簾半開,沒有菸頭,沒有啤酒罐,也沒有隨手亂丟的髒衣服,床邊的書桌上放著水杯、機械腕錶,幾本自動化方面的工具書,空氣里有洗完澡後的沐浴液的味道。
窗明几淨,清透明亮。
書燃要在椅子上坐下,嚴若臻要她去床邊坐,有床墊,更舒服。之後,他套了件T恤,拉過書燃的手,一筆一划,在她掌心裡寫——
「別生氣。」
嚴若臻不會手語,沒人教他,小時候他幾乎不與人交流,後來書燃住進荷葉巷,送給他一個小本子和一支筆,教他把想說的話都寫下來,不會漢字就用拼音,或者簡易的小圖案。
面對外人,嚴若臻用手機上的備忘錄打字交流,面對書燃,他保持著兒時的小習慣——在掌心寫字,像一種帶點親昵意味的小遊戲。
書燃只是看著他,不說話。
嚴若臻有點急了,皺著眉,又寫:「不疼,別生氣。」
只要燃燃不生氣,他就不疼。
明明是氣質陰沉的人,短髮漆黑刺硬,輪廓也深,急於解釋的樣子,又很像害怕被主人拋棄的小狗。
書燃嘆了口氣,指腹在他受傷的眉骨那兒貼了下,說:「有醫藥箱嗎?我幫你塗點藥。」
小時候嚴若臻經常挨打,沒人給他塗藥,他也沒這習慣,嫌麻煩,家裡自然不會有藥箱之類的東西。不過,書燃提出的要求他從不拒絕,立即點開外賣軟體找藥店。
書燃按住他的腕:「早就料到你這什麼都沒有,我都帶來了。」
她不僅帶了消毒棉片,還有無菌敷貼。棉片碰到傷口不可能不疼,嚴若臻卻毫無反應,一雙眼睛只看著書燃,眸光里有深藏的濃烈。
他個子高,即便坐著,也要微微彎腰,方便書燃處理眉骨處的傷痕。這樣一來,兩人間的距離不可避免地變近了些。
嚴若臻抿著唇,想後退,捨不得,挨著她,又怕身上有洗不掉的機油和汽油的味道,讓她覺得難聞。
重重心思沉甸甸地壓在心上,患得又患失,像潮濕陰沉的梅雨季,很不痛快。
書燃並不能察覺這些小情緒,溫聲同他商量:「以後能不能少讓自己受點傷?」
嚴若臻不知在想什麼,沒應她,視線也挪開了。
書燃拿著棉片,在他顴骨的傷口上使勁兒按了按。
這下是真疼,嚴若臻發不出聲音,只是皺眉。
書燃撐起點氣勢,戳嚴若臻的額頭,說:「我是你姐姐,你聽不聽我的話?」
兩人同歲,只在生日上差了十八天,她這樣子,小貓似的,又凶又萌,又很漂亮。
嚴若臻眨了下眼睛,在她手上寫——
「我會乖」。
小啞巴不會說話,哄起人來倒比會說話的還厲害。
書燃笑了下,同他講道理:「不管出了什麼事,別總想著瞞著我,外婆教過我們——好朋友要互相照顧。」
靜謐夜色下,一切都顯得尤為溫和,嚴若臻的表情軟下來,心跳也是,他點一下頭,又在書燃掌心裡寫——
「都聽姐姐的。」
比小狗搖尾巴更可愛的就是小狗叫姐姐吧。
書燃摸了摸嚴若臻的頭髮,嚴若臻順勢低頭,連同耳朵一併湊到書燃的掌心下。他問書燃晚飯吃了什麼,餓不餓,書燃的手機在這時震了一聲。
施楹:【燃燃,晚上你回不回宿舍?你和方孟庭還有那位神秘室友都不在,查寢的來了,我一個人沒辦法替你們三個遮掩!】
書燃:【別急,我馬上回去。】
書燃起身向嚴若臻告別,提醒他傷口不能沾水,洗澡的時候當心些,嚴若臻要送她回學校,書燃拒絕了,要他早點休息,明天還上班。
出了小區,一輛亮著空車燈牌的出租從眼前開過去,書燃沒攔,拐過街角,進了一家全天營業的便利店。
飲料櫃裡琳琅滿目,書燃一面挑揀,一面撥出一通電話,簡單聊了兩句,她伸手拿起一罐冰咖啡,去櫃檯結帳。
店員正要掃碼,聽見書燃說:「再拿兩包黃鶴樓。」
模樣安靜又秀氣的小姑娘,梳馬尾,穿白裙子,卻來買煙。
店員看了她一眼,說:「一共128。」
付了錢,書燃走到店內的休息區,嚴若臻的室友也來了。
這人外號叫小呆明,跟嚴若臻在同一家修車廠打工,性格不錯,就是愛蹭點小便宜。
書燃將黃鶴樓放到桌上,推過去,說:「謝謝你告訴我小嚴的事,這兩包煙是我一份心意,收下吧,別推辭。」
黃鶴樓珍品,六十一包,不太貴,可也算不得便宜。
小呆明樂得不行:「小燃姐,你也太客氣了,我跟嚴哥是鐵哥們,哪用得著這些。」
話是這麼說,兩包煙還是進了他的口袋。
書燃看著他:「打了小嚴的那個人,你說他姓什麼?」
「姓周,」小呆明說,「周絮言,就弈川最有名的那個周家,惹不起。」
書燃咬了咬唇:「周家的孩子不是叫……」
「你說周硯潯?那是周絮言他哥。周家有兩個孩子,長子風頭比較盛,小兒子身體差,藏著掖著的,不太露面。」小呆明是本地人,從小在外面混,裝了滿肚子小道消息,一股腦地往外倒,「聽說兄弟倆感情挺好的,周絮言開到我們店的那輛超跑,就是他哥的車,借給弟弟散心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