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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7 12:47:34 作者: 龔心文
第13章
倪霽覺得,自己是可以撐過眼前這個難關的。
這輩子,遇到再難得事,都咬著牙過了。
曾經有一次,在污染區里,為了伏擊一隻精神力強大的畸變種,他在一片沼澤的邊緣潛伏了整整三天。太陽升起又落下了三次,而他穿戴著悶熱的戰術偽裝,伏在潮濕的水草中一動不動。
那裡有吸血的螞蟥,巨大的蚊子,還有蛇。
在那樣的環境裡,他完美地封閉自己所有的情感,把三天時間硬生生熬了過去。飛鳥將他當做歇腳的枯枝,蟾蜍在他頭頂唱歌,他也把自己看做一塊毫無生命的死物。
直等到那隻強大的畸變物,放鬆了警惕,慢悠悠地從他頭頂經過。他終於得到機會奮起一擊。
任務結束的以後,他才發現,自己的腿都泡爛了。
那個時候的環境,比起這個通風管道,可惡劣多了。
不過是一根小小的觸手。
只要忍住一會,它很快就會離開的。
倪霽閉上眼,緩緩吸了口氣,將自己所有的情緒封裝,沉入深海,加固了自己的精神屏障。
在他的精神圖景之中,那片波瀾起伏的大海陷入徹底的寂靜。
堅固的冰層封住海面,鎖住了那片微微不安的海底花園。
再睜開眼的時候,他發現觸手又多了一隻!
兩條觸手已經到了近在咫尺的位置,就停在他的眼前,幾乎要觸碰到他的鼻子,好奇地盯著他。
他甚至能清晰地看見那些柔軟的吸盤在蠕動。
兩條小小的東西相互碰了碰頂端,仿佛商量了一下先後順序。其中一條朝著他的游過來。
它要爬上來了。
倪霽很想閉上眼睛。但他又不能夠,在這種情況下,如果封閉了視覺,那麼觸覺和聽覺上來帶的情緒波動將會被數倍的放大,更加難以封閉。
他只能眼睜睜看著那柔軟的肢體慢慢靠近,小小的頂端立起,彎起來,在他的臉上戳了戳。
不能動。倪霽對自己說。
不要害怕。並沒有什麼關係。
甚至都不會疼。
他屏住了呼吸,把心跳的頻率降到最低。哨兵強大的身體素質讓他做到了這一切。讓他看上去,就像是一塊生機全無的死物。
試探性地戳動之後,濕潤的吸盤貼住臉部的肌月夫,開始往上爬行。
它貼著眉弓爬過,尖端鑽進來,挑掉了包裹頭髮的頭巾。
不能動。
它爬上來了,鑽進了頭髮里,像對待一個小孩一樣,摸摸腦袋,搓揉發頭。
不能動,忍耐著,倪霽對自己說。
另外的一隻,不知什麼時候游到了他的月卻邊,冷冰冰的觸感盤上月卻踝,開始褪掉他的襪子。
試探性地,在哫弓輕輕饒動。
細微又難以捕捉的麻癢,穿過皮月夫,滲進骨頭,一路鑽進心裡來。
海底的花園中,水藻們難耐地蜷縮了起來。
比受刑還難。
在冰冷幽靜的海底,精神體幻化的虎鯨,睜開了閉著的眼睛。
隨著觸手的擼摸,那隻受了傷的鯨魚發出了一小聲舒服的鯨鳴。
嚶的一聲,很快憋住了。
嚮導天生能夠撫慰哨兵的精神創傷,哪怕是這樣無意識的撫摸,也讓那隻尾部露出白骨的虎鯨緩解了受創的疼痛。
好舒服啊,想要它摸得更多一點。
孤零零的鯨魚不顧本體的意願,散發出這樣的想法。
精神體的創傷是很難癒合的。這時候的哨兵會比任何時候渴望靠近嚮導。
鑽在頭髮里的觸手仿佛聽見了什麼聲音,從被它摸亂的頭髮里彈地一下抬起來。
就在剛剛,它好像聽見了很好聽的聲音,一種屬於精神體的波動,但不知道為什麼又沒有了。
茫然。
不能理解。
召喚更多夥伴。
深海中的倪霽換化成半人半鯨的形態,伸手捂住了精神體的嘴。
但已經晚了,昏暗的管道里,一隻又一隻的觸手冒出腦袋,出現在倪霽的眼前。
她們蠕動著身體,充滿好奇,圍著倪霽躍躍欲試。
看上去都只有小小的一截,在那裡歡樂地扭動,蠕行著小小的吸盤。仿佛沒有什麼傷害性。
但倪霽心裡很清楚,在那看不見的無名空間裡,隱藏著她們還沒浮現出來的軀體,巨大而恐怖,足以把自己死死按住。
倪霽覺得有冷汗順著自己的額頭滴了下來。
第14章
「你一定很難過吧?」和林苑說話的是一位男性嚮導,「真是太可憐了。」
他用精美的手絹按住眼角,優雅得體地抹去富含同情心的淚水,「我簡直不敢想像,如果這種事發生在我的身上該怎麼辦。」
這已經是今天的第五個了。
第五個在晚宴上跑到林苑面前說這句話的人。
林苑發覺自己甚至完全不記得這位嚮導的名字。有可能是在白塔的嚮導學院裡一起上過學的一位同班同學。
林苑很想認真地問一問這位同學,傷心和難過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
但她知道這種話不合適說。
她是一個得了情感缺失症的嚮導,記性還不太好,已經很久沒有體會到過,所謂的傷心,憤怒,難過,高興等等屬於正常人類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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