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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7 12:39:43 作者: 一隻肥魚
黑龍合上了銅鈴般的巨眼,在一道白光中化作了一個身著玄衣的少年。
五十年的時間,他數度在生死邊緣掙扎,逼迫自己快速強大起來,與魔血抗衡,與心魔融合,整個人發生了脫胎換骨的變化。
瘦削高挑的身材,寬闊的肩頭,站立時亦下意識挺得筆直的脊骨,搭配在一起宛若一柄出鞘的利刃。他面容白皙無瑕,五官已脫去了稚氣,變得如刀削般的硬朗,青灰色的眼瞳仿若大雨後方放晴的天空,偏生天生下垂的眼尾因化魔而平添幾抹灼紅,氣質介乎青年的俊逸和少年的清朗,給人以亦正亦邪之感。
這般絕頂的容色若出現在人前,恐怕標明了是心魔,也不會惹人厭惡。當年的季月山和顧杳把最好的都留給了他,顧明霽完全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哪怕是自認為見過了絕色的俞傾夭,也出現了片刻的晃神。不經覺間,顧明霽已經走到了她跟前,目光隨著長睫輕顫著落到她身上,像柔軟的毛刷試探著接觸。
「師姐。」
簡單的兩個字從他唇間溢出,無端多出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清的滋味,讓俞傾夭的心頭軟了幾分。
兩人僅一步之遙,他手上的護鱗收起,露出蔥白的指節,冰涼的指尖慢慢抬起,若即若離地貼到俞傾夭的臉頰上。見她沒有拒絕,他稍大膽了些,順著眼尾滑到了耳側,最終托在她尖尖的下顎。
是溫熱的、真實的觸感。
五十年前,他被送入了魔淵結界,親眼看著她自爆金丹後化作了飛灰,此後的日日夜夜再無安眠。
死無全屍的人,真的有可能全須全尾地活著回來嗎?
哪怕是……做夢也好。
眼前的光被暫時遮蔽了,少年合上了眼俯身,溫熱的唇瓣顫抖著貼近,在她唇角輕輕落下一吻。
俞傾夭愣了下,她沒有第一時間拒絕,很多時候她都很難拒絕少年的靠近,可事實是她把心底僅存的溫柔和最決絕的殘忍都留給了他,沒有給他選擇的機會。
顧明霽托起她的下巴,緊接著吻像細碎的雨灑落在她的唇珠、她的鼻尖、她的前額。在她合上了眼後,落在她的眼帘,然後貼著,在並不均勻的呼吸聲中徐徐摩挲,既虔誠又悲傷。
少年炙熱的情懷像不滅的煙火,執著地點亮她荒蕪的世界。
俞傾夭感覺到異樣,伸手抵在他胸口睜開眼,發現他臉上不知何時鋪滿了淚。少年無聲地落著淚,眼尾比初時更紅了,就像一場劇烈的山雨把天地傾倒,從此顛沛流離。
他好像並不清楚自己的容貌殺傷力有多大,但他無師自通地會利用全部的優勢,俞傾夭提前準備好的一席話滯在了喉頭。
顧明霽趁機蹭著她的鼻尖,再次吻落到唇上,因化龍長出的尖牙發癢,癢到他深入地渴求著什麼,若有若無地摩擦著她的唇瓣,舌尖正要深入,俞傾夭突然把他推開,掩唇快速地轉過身伏到一側,捂住了喉口。
「嘔——」
顧明霽愣在了原地,腦子裡一片空白,長睫在眼底抖落了陰騭的灰影,但很快晦暗的心思被掩蓋起來,他上前扶住俞傾夭的腰身,幫她理順氣息,神情只剩下純粹的擔憂。
「師姐,你的身體可還好,是哪裡不舒服?」溫柔體貼,挑不出分毫錯處。
俞傾夭懨懨地抬眸,睨了他一眼,身體不舒坦讓她無心思量再多,又或許是少年認識至今展露的無害和單純的希冀讓她卸下了防備,壓抑了許久的惡劣念頭占據了主導,仔細留意他的表情。
「我懷孕了。」她故意對著他道。
顧明霽果真沒控制住,他以為自己能做到克制,但一見面還是輕易被她捉到了弱點。
她自|爆金丹屍骨無存,她在五十年後於他脫困當日重新出現,她告訴他懷孕了,在那分隔的日子裡或許已遇上了其他人,兩情相悅……
顧明霽被打了個措手不及,識海里被剎那溢滿的思緒占據,心仿若被攪碎了,不知道自己該作何反應。
俞傾夭的心情瞬間好了起來,她被折磨了五十年的氣悶奇蹟地一掃而空,進一步對他說:「你的。」
顧明霽愣住了,不明所以,下意識重複:「我的?」
俞傾夭緩過來那會兒難受的勁後,見他一副失魂的模樣,眼淚蓄在了眼眶中將落未落,也失了繼續逗弄的心思。
她會重新來人界是閉關二十年裡的處心積慮,也是七千多個日日夜夜裡一時衝動的爆發,但她沒深想這種衝動對於她在不停的重生中本快化為死水的心境,有多麼的不同尋常。
或許也正因為知道,所以不能深想。
就在俞傾夭淡了神色,準備離開之際,顧明霽從後拉住了她的手腕,青灰色的眼眸化作一汪春水溫柔得不像話:「我的。」
俞傾夭驚愕地回頭,這時她未曾想過的回應。少年虛摟住她的腰肢,把人攬入懷中,輕輕地拍打她因難受而緊繃的後背,重複:「我的。」
俞傾夭一時失語,長久以來的堅持下壓抑住的苦澀和疲倦因為這兩個字仿佛找到了棲息的港灣。
一個明知她非良善,仍能無限包容她所有惡劣的人,一個可以在他望向她的眼裡看得到光的人。
如果她能在前幾世時就遇到他,該多好。為何偏偏在她已對這世間生不起留戀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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