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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7 12:39:43 作者: 一隻肥魚
顧明霽鬆開手,不好意思地側過身,把臉埋在被褥間。他並非想用這種方式來攪亂她的約會,但站在門前等待時身體突然出現異樣,也算是歪打正著。
俞傾夭見他不鬧了,捲起袖袍去井邊打好了一盆水,濕了手帕回來,打算想給他降溫。結果尚未到門邊,突然察覺到異樣——
一絲黑氣被凌空拽出,她捏在了指尖細查,竟是魔氣。
魔族絕跡的,與落日淵相隔十萬里的仙宗地界竟會出現魔氣。俞傾夭眼眸驟沉,即刻把水盆丟下,反身衝到院門關緊上鎖,纖細筆直如青蔥的手指一息內捏出數個手印,轉瞬結成了一個繁複的印記。
只見明月台上空出現一個透明的光圈,不待察覺便隱匿了下來。
若放旁人定會覺得訝異。明心宗的護山陣法傳承千年,保留了當年魔族盛行時對魔氣的敏銳嗅覺,但凡有丁點外泄,都會引起陣法警覺。然而俞傾夭一個骨齡不足三十的金丹修者,竟能有辦法屏蔽千年古陣的追蹤。
可惜一人已神志不清,另一始作俑者拔出了凌霜劍,面若寒潭向客房走去。
前後不過十息,溢出的黑氣沒有一股腦兒外泄,而是依託著洞府的構架纏繞,曲折蜿蜒,瘋狂又克制,在紅木框上的黑氣如魔蛇茲茲吐舌,露出尖銳的毒牙,把周遭籠罩得生人勿近的可怖。
如此純正的魔息,即便是她也難免心緒不穩,俞傾夭抿緊唇瓣,深吸一口氣平復心境,一腳踢開房門。
冷風撲面而來,預料中的襲擊並未出現,俞傾夭橫劍警惕地環顧四周,只見魔氣如蛛網覆在桌椅上,整個房間被浸泡在黑色的粘液中,陰寒壓抑。
斜對角本應是床榻的位置上,隆起了一個蠕動的厚繭。
「顧明霽?」俞傾夭放低了聲音,抬腳踏入魔氣織成的泥潭中。
剎那仿若一滴水落入沸騰的油中,黑色的稠液一個個翹起頭,明明沒有眼睛,卻似能看見一般隨著她的移動轉向。
魔氣暫時沒有攻擊的意向,俞傾夭沒放鬆戒備,一步一腳印,直到停在了黑繭之前,隆起的稠液聚攏成彎折的向陽花,在一步之遙的地方歪頭黑洞洞地「盯」著她。
「原來如此。」俞傾夭垂目看向繭中人。
顧明霽還維持著她出門前的姿勢,不過是更緊縮在一起,隨著他痛苦地戰慄,魔氣從他身上源源不斷地溢出,讓他看起來像包裹在蠕動的蟲繭中。
少年銀黑色的面具早已在掙扎中脫落,記憶中滿是疤痕的臉上,在魔氣的催化下從血肉中長出一層層黑亮堅硬的龍鱗。整個過程十分血腥,皮肉不斷被新生的鱗片拱破,舊鱗被新鱗頂出,碎肉散落,血流不止。
俞傾夭安靜地看著這一幕,右手還按在劍柄,左手慢慢伸向顧明霽的臉。快要碰到之際,少年緊閉的眼眸突然睜開,青灰色的眼瞳一片血紅,配合著半邊污血和遍覆黑鱗的異人面容,顯得猙獰可怖。
一瞬間,無臉的「向陽花」也頂到了俞傾夭面前,陰冷的魔息吹吐到她頰邊,張開血盆大口。
俞傾夭沒有停滯,蔥白的指尖落在黑鱗片。魔氣是陰寒的,從血肉中長出的鱗片卻滾燙又堅硬得扎手。
少年像只病貓一般,虛弱至極地睞了她一眼,便帶著失去一切的絕望合上眼,掩耳盜鈴般往被褥埋去。
擋不住的,他很清楚,最不堪的模樣還是被她看到了。
哪怕下一息那柄她一直沒鬆開的凌霜劍沒入胸口,他也認了。
試問誰會不害怕一隻面覆鱗片的異類呢?
沒人會喜歡他。
無人愛他。
他是怪物。
[殺了她!這樣就沒人會知道你的秘密了!]
[殺了她!]
[殺了她!]
識海里的聲音趁機蠱惑。
魔息再次沸騰,無臉花開始扭曲,無數觸手從黏液中冒頭,沖向了俞傾夭。
[滾——]
就在快碰到她的剎那,黑觸盡數炸開,床上的少年發出了一聲痛囈,頸項單薄的皮膚也被鱗片拱破。
俞傾夭一直面無表情,直到此時才嘆了口氣,「我帶你去向師尊求助。」
顧明霽身負魔息且已瀕臨爆發的邊緣,明心宗內唯有姬華清出手才能替他壓制魔氣。若是讓其他人提前嗅到風聲,以他們對魔物的態度,顧明霽必然性命難保。
但她方站起,衣角便被顧明霽拉住。少年忍痛哆嗦,態度堅決:「不能去。」
不是「不要」而是「不能」。
俞傾夭眸色微閃,順著他的力道坐回床邊:「不能尋師尊的話,我該如何幫你?」
顧明霽沉默了,就在俞傾夭以為他不會回答之時,別過頭,氣若遊絲地哀求:「陪我……片刻,就好。」
「好。」俞傾夭沒追問,掃開了魔氣在榻上落座,右手仍在劍上,目光落在黑鱗上看了一會兒,另一手拿出帕子,替他抹去鱗上剮蹭到的碎肉。
顧明霽微愣,噩夢孵化出火種,孤鯨偶遇了綠島,深淵窺見了星光。他在巨大的痛楚中仍不敢合眼,怕自己是在做夢,也不敢看她,只能呆滯地盯著床帳。一行清淚悄悄從眼角滑落融進血中,無聲無息。
清理乾淨的鱗片比墨玉更剔透,卻有著比極品靈鐵礦更高的硬度,無疑是上好的煉器材料。
俞傾夭漸漸回憶起,顧明霽被押送上明心宗之前似乎是一直生活在拍賣場中。他曾被當作異獸圈養,一直到十二歲那年突然爆發,不僅殺害了拍賣會上的所有人,還包括了明心宗前去探明真相的長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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