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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7 12:10:30 作者: 八月長安
    「你至少有了過渡的時間,反而比留在上海要好,先回去,再考慮要不要跳去別處。」

    回去?

    回縣一中,回振華,回省城,回上海,回新加坡。

    都不是她的歸處。

    葬禮結束後,她給李燃打過電話,李燃當時掛掉了,後來給她回簡訊,說在忙庭外調解。

    她文字回復,你幫我這麼多,你的事我卻幫不了忙。

    李燃說,放什麼屁呢。

    鄭玉清神經衰弱的問題越來越嚴重。陳見夏陪她看過一次省中醫醫院的神經內科,在走廊里等待叫號的時候被嚇到了,相比之下肝膽外科簡直是天堂----有個家屬過來搭話,問陳見夏是幾號,能不能跟她換號,因為她真的控制不住自己兒子了。

    她兒子正在一旁抽打自己的頭。女人說,他頭疼得受不了,查不出什麼毛病,自己打自己都沒有神經痛難受。

    看病歸來,見夏問媽媽,你每天晚飯後冒汗,到底是疼還是什麼感覺?心慌?焦慮?腿不寧綜合徵?

    鄭玉清哼了一聲,露出了Betty式似笑非笑的表情說,有工夫關心你媽了?

    陳見夏把託運行李箱和登機箱都從房間拎出來,說:「我早就關心過,每次你的說法都不一樣,而且你有更想說的事。我一問你,你就趕緊抓住機會開始講別的,小偉想要房子,兒媳婦你不滿意,家裡沒輛車,大輝哥孩子都上早教班了小偉還沒成家……你自己都不關心自己的情況,我也不會一直追著問。」

    「你哪次管過我了?!」鄭玉清看見陳見夏收行李,慌了,把正在擦電視櫃的抹布往地上一摔,「你要走?」

    「跟你說過,頭七一過,後天我就飛上海,你又不記得了,」見夏溫溫柔柔的,「媽,你沒想過嗎,我一直不上班,靠什麼賺錢呀?」

    「你不是跟李燃好了嗎?他家有的是錢。」

    鄭玉清把抹布又撿起來,揉了揉,緩和了語氣:「跟媽說說,你爸的事,不全是他出錢出力嗎?」

    陳見夏一時熱血上腦,但忍住了,她調動了工作大腦,循循善誘:「媽,你之前怎麼不問?」

    鄭玉清擺出一副過來人的樣子,看女兒乖巧了些,她往沙發上一坐,嘆氣:「咱們家的條件,沒想往上攀,我又不是賣女兒。你姑姑同事家孩子,談了個有錢的,談的時候到處說,耀武揚威的,肚子都搞大了兩次,最後沒成,知道的人全都看笑話。」

    陳見夏也坐下,繼續溫柔問道:「你是幫我觀察他,怕他就是玩你女兒?」

    「說什麼呢,嘴裡不乾不淨的!」

    見夏再次忍耐:「就是那個意思,我錯了。所以你怕他辜負我?」

    「還不是為你好。」

    見夏點點頭,「我爸的事,都是我自己出的錢,天津的費用一分錢都不能走醫保的,我不是跟你說過嗎?」

    「你就嘴硬吧,」鄭玉清語氣有點勉強,但透露出謎之希冀,「不過硬氣點好,人得先自己硬氣起來,尤其是女孩,一不能嘴饞,二不能心饞。只要把這兩點立住了----他難道還真能讓你出錢啊?!」

    又不能心饞又要錢?見夏心中大笑。還沒問完。

    陳見夏說:「媽,你是不是記得他?他和他家裡害我差點被振華退學。」

    鄭玉清臉上的表情更微妙了,像提及了什麼髒東西,這髒東西卻十全大補,捏著鼻子也得往下吞。

    她在沙發上盤起一條腿,兩手攏住,白了陳見夏一眼,像個關心疼惜女兒卻又恨鐵不成鋼的、真正的母親。

    「過去的不提了。你小,吃了他的虧,我有什麼辦法。以後……」

    「我吃什麼虧了?」

    見夏媽媽不知道究竟是敏銳還是遲鈍,她終於發現女兒綿里藏針的樣子不對勁。

    「有臉問?」

    「這不正問著嗎?」

    「他媽當初怎麼欺負我們娘倆的我還記著呢!你當時給我丟多大的人啊,周圍你爸同事、你二嬸你姑姑陸陸續續都打聽出來了,人家問你是不是被搞大肚子了讓振華給退學了,我都不知道怎麼說,你確實跟人家去開房,我都不知道我怎麼教出你這麼個……」

    「現在含蓄了?」見夏說,「以前你都直接說我在省城學野了,長大要去做雞的。」

    鄭玉清沒想到從一向文靜的女兒嘴裡聽到這種話,怔住了。

    「而且要不是你嘴巴大,縣裡到底有多少人考上振華了,消息這麼靈通?你哭天搶地地到處訴苦,我爸攔都攔不住,我還沒忘呢。非要把我關在屋裡問我是不是處女,要給我檢查檢查----我也沒忘。」

    陳見夏從行李箱角落拎出一隻半透明的整理袋,拉開拉鏈抖了幾下,裡面的東西噼里啪啦掉在客廳鋥亮的大理石地磚上。

    「都是我去酒店開房攢的梳子,要不要我一個一個給你講來歷?」

    陳見夏有特別瘋的一面,鄭玉清在她十八歲時候見識過了。

    她汗涔涔地問:「你到底要怎麼樣?」

    陳見夏發了兩條微信在他們四口之家的家庭群里,一條是醫保墊付延後賠保的總費用,一條是純自費的花銷明細和總費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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