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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7 12:10:30 作者: 八月長安
工作之後,不加班的夜裡,她常常給自己做飯。不只是為了大幅降低生活成本,更是放空的方式。現代人類要戒斷手機,唯一的辦法除了做飯就是剝小龍蝦。手機里裝著人對他人生活持續不斷的揣測、窺探欲,也裝著她許多無用的思念。
見夏在廚房給西紅柿切十字,焯水,泡冷水,成功剝皮,然後在電飯煲里放入生米、水、鹽和橄欖油,將剝了皮的西紅柿放在最上面,蓋上蓋子。
她知道爸爸有忌口,就著家裡已有的食材做了很多在爸媽眼中奇奇怪怪的飯菜----的確都是亂來的,平日生活養成的一點樂趣,怪卻不難吃,老兩口成功被轉移了注意力,專心研究起,這都是啥玩意兒,香菇怎麼能和黃瓜一起炒?西紅柿放在大米飯里燜是幾個意思?
陳見夏破天荒跟他們講了許多自己的事情,不是電話里被問到不耐煩時敷衍的應答,她講她輪崗時去倉庫體驗理貨,財務分析分析的究竟是什麼,最近公司裡面正在內鬥----爸爸的公務員病又上身了,才聽幾句就忍不住給她講道理,要明哲保身,要靈活機動,不要隨便站隊,做好自己的業務,凡事留一線……
全是用不上的廢話。但她沒反駁,靜靜把主場還給父親,做一個虛心聽講的女兒,時不時討教幾句,讓爸爸發揮更多一點。
哪怕片刻忘記門靜脈的事情也好。
見夏刷碗的時候驀然想起,自己晚飯後在俞丹家主動請命,刷得飛快,俞丹把熱水壺提過來之前,她已經將苦肉計演完了,通紅通紅的手展示在班主任面前,無聲地說著,可憐可憐我。
新家都有冷熱水龍頭了,想必俞丹也早就搬離了老房子,只是見夏媽媽總是捨不得開燃氣熱水器,動不動就斷電源,她這次洗碗,水依然是冰冷的。
陳見夏懶得和鄭玉清爭辯了。冷就冷吧,這雙手曾經乞求俞丹垂憐,現在又幫她連接到心心念念的人。
凍死你算了。她盯著左手。
晚飯後鄭玉清神色又有些不對,滿身的汗,仿佛身上起了火。見夏按醫囑把中西醫開的藥混著都給她吃了下去,又讓她吃了四分之一片倍他樂克,不知是藥的作用還是安慰劑作用,她的汗消下去了,嘴裡念念叨叨的胡話也停下了。
鄭玉清在臥室鋪了塊地墊打坐,陪在老公旁邊。
小偉回家的時候已經八點二十,爸爸睡著了,客廳里只有陳見夏坐在沙發上用電腦查門靜脈癌栓的各種信息,還加了兩個微信病友群。
小偉連羽絨服都沒脫,帶著滿身寒氣一屁股坐在見夏旁邊,欲言又止的樣子。
「有屁快放。」陳見夏說。
她臉臭,一開始是被剛才查到的信息給嚇得,現在是為了掩蓋某種期待。
「晚上燃哥請我吃飯了。」
……燃哥?
陳見夏合上電腦,放在茶几上,從行李箱摸出半盒茶包,給自己泡了一杯,又坐回到沙發上,端著杯子看著小偉。
「別讓我一句一句問。」
小偉在車管所看見那個漂亮姑娘的時候並沒害怕,她瞅他,他也瞅她,誰怕誰?
姑娘先氣不過,跑來發難,問他你瞅啥,你還有臉了?
等於敲響了北方人打架的戰鼓。
但小偉極為迅速地偃旗息鼓,因為這次這個姑娘身邊站著一個比他高了一頭的男人。
陳見夏忍不住打斷:「你怕他個兒高?」
「我怕他有錢,」小偉嘆氣,「看著就像有錢人。」
「那你應該接著挑釁,然後讓他把你打一頓,打完驗傷訛他五萬,毛毛雨。」
小偉開始覺得屋裡的暖氣燒得太熱,但依然沒脫羽絨服,見夏不解----他都開始順脖子淌汗了。
「你怎麼不換衣服?」
「讓你給嚇的唄,」小偉惡人先告狀,「你看你,我剛提兩句燃哥你就跟吃炸藥了似的,你咋這麼沖?」
見夏愣了愣,是有點失態,她正準備調整一下,聽見小偉沒心沒肺地笑:「我就說你倆肯定有事兒。」
小偉興奮不已。
辦事大廳里,小偉慌不擇路給陳見夏打電話的時候,李燃朝他伸手,意思是,電話借我一下。
「是你姐姐吧?我認識她。」李燃輕聲說。
於是小偉就這樣愣愣把電話交了出去。他雖然蒙,但聽隻言片語也明白了,這個人和陳見夏的確認識。
李燃沒有拉偏架,他留下了小偉的電話號碼,勸住了姑娘,然後對他說,大家各自去辦事,辦完了出來聊聊。
小偉說到這裡,又卡殼了,陳見夏心中暗暗覺得不妙:「你們都聊什麼了?」
「沒、沒聊啥,就是說你倆以前是高中同學,問問你最近好不好,結婚沒有,在哪兒上班之類的。我還真不知道你有沒有男朋友,你們公司叫啥,平時我也沒往心裡去,讓人家問得跟個……傻子似的。自己家人的事兒,啥啥不知道,多丟人。」
小偉忽然開始摸羽絨服的兜,摸了幾遍沒摸到,忽然起身:「天,姐,我好像忘拔車鑰匙了!」
見夏無語,「那你快去吧,新手剛提車,正常。你停樓下了?這麼短時間,應該沒人偷,趕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