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頁
2023-09-17 12:10:30 作者: 八月長安
陳見夏的母性還沒有強到幫她卸妝換衣擦洗的地步,只給她倒了溫水,用抱枕墊在她頸後,將擋在臉上的亂發撥開,防止她窒息。
Peter在群里問,送到沒?報個平安。
見夏正要回復,媽媽的電話打了進來。她接起,沒有聽到往常一樣中氣十足的質問。
「小夏,睡了嗎?」
她溫柔虛弱得讓見夏有些慌,「正要睡,怎麼了?下午不是剛通過電話嗎?」
「媽睡不著。」
久久的,只有呼吸聲。鄭玉清在電話那端開始哭,午夜的陳見夏被遙遠的抽泣聲澆塌了防線。
「又開始頭疼了?」她柔聲問道。
「腦仁子嗡嗡的,想撞牆。」
「按時吃藥了嗎?」
「吃了。不管用。」
見夏靜靜聽著鄭玉清在電話另一端號啕。她一年前開始犯病,中西醫都看過,最後勉強確診了----一種折磨人但無從下手的病,見夏聽學醫的朋友說過,所有查不清楚病因的焦躁疼痛,診斷結果恐怕都是植物神經紊亂。
她會安慰Serena,但怎麼都無法知道如何安慰親人。點到即止是沒有用的,親人要的是大量的廢話,說什麼不重要,他們索要的是時間和金錢,只有這兩樣東西,才能證明愛。
等媽媽終於平息,陳見夏鄭重地說:「我說我周末回去,是真的會回去。」
雖然六年來時常在新加坡和國內往返,但真要計算時間,她已經是常住上海了。但見夏對鄭玉清的說辭始終保持一致----她大部分時間在新加坡,回國一趟不容易。
原本她留學項目的「服務期」就剩下一年沒完成,父母並不清楚細則,不知道只要是新加坡企業便滿足條件,更不知道她早就被外派回來了,以為女兒被釘在國外動彈不得,自然信了。
何況她一直往家裡打錢。大學時候每個月拿的SM項目生活費都能省下來一些寄回家,工作後更不必說,所以人回不回來的,家人並不在意,陳見夏也樂得清靜。
這兩年不知怎麼,忽然索要起了陪伴。
鄭玉清再次聽到陳見夏的承諾,放下了心,不哭了,說,禮拜五晚上還是禮拜六啊?禮拜天就走啊?
「不一定,我先回去再說。」
媽媽歡天喜地,又講了幾句,掛了電話。
Serena醒來時都快十點了,兩人沒說上幾句話她便匆匆離去,整個人還沒完全醒酒,晃晃蕩盪走路都走不直,但為了趕中午回上海的高鐵,必須回集體酒店收行李。
回程時她和見夏分別在兩個車廂----HR那邊新出了差旅費規定,定額報銷制度取消掉了,Serena只能去坐二等座。
陳見夏收到了她發來的信息。她說聽Peter講了自己醉後失態都是Jen在照顧,還扛著比屍體還重的醉鬼回酒店,太丟臉了,真是給你添麻煩了。
有種微妙的客氣。
相比致謝,Serena似乎更想知道見夏將她帶走時是幾點,領導們喝盡興了沒有,她有沒有說什麼錯話,她走了是不是讓領導們臉上掛不住了……
見夏言簡意賅:「沒有。」
她訂了周五晚上的機票,直接把登機箱帶來了辦公室。臨下班前,CEO Jim那邊忽然直接給她打電話,讓她出一份本季度目前為止包含所有SKU供貨渠道和毛利率的數據,要紙質版的,兩份,囑咐了好幾遍要她親自出,不要下面的人經手。
她隱隱覺得奇怪,但更多感到的是煩躁。臨下班忽然要搞這個,出完正好趕上去虹橋的地鐵最堵的時間。
搞定的時候她們這個區域只剩下Serena還在。陳見夏打電話確認了Jim在他20層的大辦公室里,跑步去了列印間,將資料用帶公司logo的白色A4大信封裝好,雙面膠封口,一看時間,再不走就要誤機了。
她將信封遞給了Serena:「Jim要的一些資料,你幫我送過去吧。」
Serena乖巧點頭:「現在嗎?我馬上就去!」
周五晚上航班緊俏,公務艙都是全價,沒法享福了。見夏緊趕慢趕終於在最後的登機廣播前上了飛機,竟然是滿員,行李架沒有位置可放登機箱,她跟著空姐走完了幾乎大半個經濟艙,最後空姐說,我給您先放去公務艙吧,下飛機時候您順道取下來。
或許是沒想到小小一隻鋁合金登機箱那麼重,空姐舉箱子時失了手,還好陳見夏在旁邊一直虛扶著做準備,及時托住了,箱子沒完全砸下來。
左手腕刺骨地痛,她忍不住叫出聲。見夏緩了一會兒,嘗試動了動腕部和手指----骨頭應該沒事,只是扭到了,腕部連接處迅速腫起了一個青筋大包。
空姐嚇壞了,一個勁兒道歉,見夏苦笑:「我剛才應該幫你一起舉的,沒事。」
坐在公務艙第一排的姑娘戴著墨鏡口罩,遮得嚴實,但從頭臉身材比例就能看得出應該是個美人。她站起來,扭過身,從墨鏡上方的空隙朝她倆翻白眼,見夏無言以對,畢竟剛才箱子如果掉下來,可能會砸到人家,誰都會生氣。
「不好意思。」她向女孩致歉。
坐在第一排角落靠窗位的男人一直戴著耳機,直到漂亮姑娘起身,才終於注意到這場小騷亂,轉過了頭。
陳見夏左腕再次傳來尖銳的疼痛,一直連接到心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