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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7 12:10:30 作者: 八月長安
碧空如洗。纜車很小,不能兩人同乘,陳見夏只能自己坐上去,到坡頂時纜車是不停歇的,她必須看準時機自己鬆開手下去。見夏緊張得一頭汗,眼巴巴地回頭看身後穿著藍色滑雪服的李燃。
「我說鬆手就鬆手,別怕,」李燃在後面五米左右的距離,「上面也有工作人員接你的。」
被人保護著真好。陳見夏有些沉溺,像一個從沒吃過糖的孩子,舔到了一點甜,即使全世界都警告她會蛀壞滿口牙,她也忍不住想要再嘗一口、再嘗一口。
昨天晚上,在宿舍門口,她問,為什麼要對我好呢?我只是一個畏畏縮縮、自大又自卑的普通女生,長得也不算好看,以前還算好學生,可在振華連這點優勢都不復存在了。究竟為什麼呢?
李燃誠實地說,我不知道。
「一開始只是覺得你挺好玩的。後來……我也不知道。想那麼多幹嗎。」
這不是一個很讓女生開心的答案,甚至都沒法讓陳見夏有安全感。會不會有一天當李燃想清楚了,或者當凌翔茜回頭也喜歡上他了,這種溫暖的給予就會突然中斷?
陳見夏仍然無法確定,自己是不是排在凌翔茜和於絲絲之後的「妥協之選」。
然而李燃的眼神忽然變得清明,笑容鋒利地反問道:「陳見夏,你摸摸自己的良心,你真的覺得自己比她們差嗎?你真這麼想嗎?」
當然不。
纜車到了坡頂,見夏毫不猶豫地鬆開牽引杆跳下來,笨拙卻自信地朝著滑道移動過去。
走了幾步,她回頭又看了看緊隨而來的李燃,笑了。
她當然不差,當然值得喜歡,比誰都值得。
未來還會更好。
陳見夏後來玩瘋了,她本就喜歡過山車這類失重的遊樂設施,從坡頂滑道俯衝下來的刺激感更是對胃口。第一次滑行時她就牢記李燃的指導,屈膝弓背,重心放得極低,因而一上午過去,她再也沒有摔過跤,還無師自通學會了用滑雪杖急停。
一開始李燃還跟在後面保護她,後來被她完全甩開了,不再時時回頭確認他的方位。到了午飯時間,見夏才終於戀戀不捨脫下滑雪板,摘下帽子,額發微濕,在冰天雪地中冒著白氣兒。
同團的其他遊客都把他們倆當作一對小情侶。陳見夏大大方方地幫李燃去領自助餐,當著別人的面大聲喊他的名字,問他吃什麼、喝什麼,再也不需要忌諱被誰看到。
午飯後可以選擇騎馬遊覽的項目,也可以繼續回去滑雪一小時。李燃還沒發表意見,見夏就戴上了護目鏡,說,我再去滑幾圈。
李燃愣了愣,說,你去吧,我有點累,在這邊看著你。
見夏笑了,頭也不回地奔著白茫茫的山坡去了。
這次是值回票價了,雖然他倆本來也沒花錢。回程時陳見夏靠在大巴的窗玻璃上看窗外,白山黑水的景色緩緩遠離。車上在放著一首奇怪的歌,不知道是哪裡的語言。
「這是哪國語言?」見夏問。
「閩南語。真奇怪,司機為什麼放這首歌,難道他是福建人?」
「你知道這首歌?」
「我爸以前在福建販茶葉,後來買了些閩南語磁帶回家放,這首我聽過,好像是叫《人生海海》。」
真沒有你不知道的。見夏佩服地問道:「什麼意思?」
「嗯……大概就是,人生像大海一樣,茫茫然的,有起有落,變幻莫測,也不知道下一秒會發生什麼。」
見夏不說話了,看著高速公路邊廣闊的田野發呆。
李燃把她的腦袋扳過來,故作傷心地說:「完了,你會滑了心就野了,不需要我了。」
見夏被逗笑了,驕傲地一仰脖:「靠自己當然最好。」
「你當然是這樣的,我有預感。」
「什麼預感?」
「說不清,」他撓撓頭,一副不知道怎麼講的為難樣子,「你昨天不是問我,為什麼送你圍巾嗎?」
「是因為你把我那條扣下了,所以還禮?」見夏故意道。
「屁,」李燃不屑,「你那條什麼材質,我送你的又是什麼材質?」
陳見夏翻白眼,有錢了不起麼。
「其實,就和這圍巾一樣,」李燃不再玩笑,少年的聲音在汽車行駛的噪聲中顯得格外清冽,「你的圍巾不保暖,我戴著只是因為你;而我送你圍巾,是希望它真的能為你擋風,天氣暖和了就摘下來,不需要了就壓箱底,和季節變換一樣自然。」
見夏懵懂,卻又好像明白了什麼。
「昨天你問我,如果你害怕早戀被發現,所以不想和我走太近,卻又希望我對你好……」
「別說了。」見夏滿臉通紅。
朗朗白日,夜晚齷齪陰暗的心思怎麼可以被這樣重播。陳見夏正在羞惱,李燃卻笑了,突然伸過手大力地摟過身旁的陳見夏,緊緊地。
「所以,現在你明白我的答案了吧?」少年語氣懶散,掩蓋著真誠。
「有時候人和人之間就像冬天要圍圍巾、夏天要吃冰棍一樣自然的。我因為凌翔茜漂亮而去追她,因為你好玩而接近你,直到現在喜歡……反正,你沒必要有負擔。默默守護你、永遠陪著你這種噁心話我是不會說的,也做不到;但我保證會像這條圍巾一樣,你冷的時候就圍上,熱的時候就摘下。這樣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