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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頁

2023-08-29 02:52:49 作者: 小圓鏡
    江潛彈了下她的額頭,「你要是把她從院撈出來,她就喜歡你;夏秘書把她撈出來,她就喜歡夏秘書,懂了嗎?她對我那一丁點感情,根本比不上仇恨,真要喜歡一個人,怎麼會忍心傷害他?她就是作業太少,閒著沒事幹。」

    余小魚笑得在沙發上打滾。

    江潛又道:「我母親生前經常做公益,我放假從英國回來就跟著她做,銀城的孤兒院養老院基本都去過,實在難以想起曾經幫過誰。但謝曼迪我有印象,她那時候在鍾潭福利院,我讓謝家老太太把這個小魔鬼收了。」

    謝曼迪離開他辦公室後,他看著母親的照片想起來了。

    那天是他母親趙柏霖去世三周年的忌日。

    十二月的寒風從窗外灌進屋,吹在身上冰冷刺骨。孩子們穿著別人捐獻的舊冬衣,坐在長椅上,搓著生凍瘡的小手,緊張地等待來領養的大人。

    這批來福利院的人有好幾個,裡面有和母親相熟的朋友,家境都相當富裕。江潛攙扶著謝家老太太,隨她慢慢地走,老人慈祥的目光最終停留在一個瘦小的女孩身上。

    那孩子生著張眉清目秀的瓜子臉,梳著馬尾辮,髒兮兮的綠色大棉襖把她從頭遮到腳,像一棵枯萎的聖誕樹。

    她有一雙銳利明亮的眼睛,就這麼看著老太太,眸子裡一點點聚起水光,而後視線慢慢下移,望著自己的褲腳,吸吸鼻子。

    老太太對江潛說:「你去瞧瞧這孩子,是不是挨欺負了。」

    當時的院長趕緊道:「沒有,她就是性子倔,不愛說話。」

    江潛走過去,蹲下身捲起她的褲腿,蒼白的皮膚上印著幾道傷痕。

    院長嚇了一跳,「你又打架了?」

    窗外幾個年齡稍大的孩子經過,沖屋裡喊:「平時打我們打得那麼狠,每次有人來,她就裝可憐!」

    院長頭痛欲裂,出去把那群孩子趕走,訓斥的聲音飄在冬風裡。

    「我們真沒打她,她自己用棍子劃的……」

    江潛明白了,今天院長把這孩子叫來,就是希望這個刺兒頭被人領走。

    他把小女孩的褲腳放下,從背包里拿出一盒創可貼,塞進她的口袋。

    老太太皺著眉搖頭,「這么小,就這麼有心計,恐怕教不好。她叫什麼?」

    一個老師說:「她一出生就被抱來,不知道父母是誰,就姓了黨,抱她來的人叫月梅,我們就喊她小梅。她母親給她留了個銀鐲子,還有張字條,上頭寫著生日,還拜託我們好好照顧她,可這裡條件有限,能養大、不走歪路就不錯了。」

    「幾歲了?」

    「快八歲了。」

    「上學了嗎?」

    「上了一年,在學校打架,老師讓回來了。」

    江潛站起身。

    「哥哥,我記得你。」小女孩突然開口,淚珠撲簌簌往下掉,「趙阿姨好久不來了,是不是我哪裡表現不好,惹她生氣了?她捐的故事書我都看了,還會背。」

    她拉住江潛的手,「我想趙阿姨了,我生下來就沒有媽媽,我要是有個像她一樣的媽媽就好了,我一定會很乖很聽話的。」

    江潛心裡一陣刺痛。

    小女孩一邊哭一邊說:「哥哥,趙阿姨說你在國外讀書,你想不想她?」

    想不想她?

    江潛的手發顫。

    十六歲的少年立在原地,眼裡全是悲傷。

    很久之後,他轉頭對謝家老太太說:「這孩子很聰明,喜歡看書,應該能教好。您覺得呢?」

    老太太沉吟半晌,「小丫頭長得倒有幾分靈氣。」

    小女孩緊緊盯著她,目光期盼。

    江潛俯視著孩子,聲音很輕:「你明知道我母親去世了。以後,把你的聰明用在正道上。」

    *

    ……你想不想她?

    腦海中一個聲音不停地詰問。

    謝曼迪抹抹眼角,插進鑰匙轉了半圈,門從裡面開了。

    戴月詠蹲在柜子旁給她拿拖鞋,「鞋子放外面啊,爸爸在拖地。你不是和朋友吃飯嗎,這麼早就回來了?咦,怎麼哭了……」

    謝曼迪趿拉著拖鞋,拎著兩個塑膠袋啪嗒啪嗒地跑上樓,差點撞到樓梯口的沈頤寧。

    「Mandy!」

    沈頤寧喊。

    ……想不想她?

    謝曼迪頭也不回地飛奔過走廊,又回到了十三年前的那一天,她在寒風中抬起臉,問那個哥哥想不想他的母親。

    她知道他很想。

    因為他的母親跳樓死了。

    她從小就那麼壞。

    咔噠一聲,臥室的門鎖上。謝曼迪抱著紙巾盒往床上一坐,拆開炸雞紙袋,抹著眼淚大口大口啃起雞翅來。她力道很重,紙巾擦得半張臉都紅了,鏡子裡映出一個哭哭啼啼、委屈又憤怒的人影,嘴唇辣得微腫,臉上粘著麵包糠,陌生到她幾乎認不出來。

    ……為什麼會這樣?

    那個女人為什麼都不願意叫她的名字?

    因為她姓謝,從小被別人養大嗎?

    因為她叫她繼母,說恨她,讓她滾出戴家大門嗎?

    ……她不該恨沈頤寧嗎?

    謝曼迪脫下裙子,站起來,幽幽地盯著鏡子裡自己的大腿和腹部。都十幾年了,有三個被菸頭燙出的醜陋疤痕怎麼都褪不了,每一個褐色斑點都像生鏽的刀刃,把她扎得鮮血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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