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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7 10:38:34 作者: 木雲南書
    「啊——江曷——」盛依終於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麼,在那千鈞一髮的時刻,江曷把她推開了……

    她木然的走到江曷身邊。

    「江曷……你醒醒……你醒醒看看我……」

    「江曷你別睡……」

    「江曷——」

    她腦子一片空白,不相信也不敢相信。只能一遍遍的叫著他的名字,幻想那人能回復一聲,告訴她這是假的。

    他們跟隨救護車到醫院,江曷被推進手術室。白榆椋冷靜下來,給江曷的爸媽打電話。

    盛依縮在牆邊,淚一滴滴的往下掉。孟溏浠看著沒有一絲聲音的人,失魂落魄的像個瓷娃娃,一碰就散。她走過去讓盛依靠在她懷裡。

    「小浠……」盛依趴在她懷裡,緊緊攥著她的衣角:「江曷一定會沒事的,對不對。」

    孟溏浠說:「對,一定會沒事的。」

    「兒子……」江曷的爸媽趕來,但是手術還沒有結束。

    江母指著白榆椋,哭著打罵:「我兒子跟你出去打籃球,怎麼就打到醫院了?啊?」

    「你別這樣,你冷靜點,他也不想這樣。」江父拉不住她「我怎麼冷靜!你讓我怎麼冷靜。」江母歇斯底里的聲音充斥著整個醫院走廊。

    不忍看到他被罵,孟溏浠想起身,白榆椋沖她搖搖頭。

    「我的兒子……」

    手術燈熄滅,醫生從裡面出來,他們像是等著被宣判的人,要麼死刑,要麼釋放。

    醫生說:「對不起,我們盡力了。」

    ……是死刑。

    窗外開始下起了大雨,醫院走廊全是哭聲,刺鼻的藥水味夾雜著嘶吼緊勒著所有人。

    生命竟是如此脆弱,一個小時前還覺得他們還有好久好久,現在卻是天各一方。

    盛依癱坐在地上,雙手抱著膝蓋,眼神空洞的盯著地上——那裡有一滴江曷被推進手術室前的血。那人在生命的盡頭,做的最後一件事,是推開她。

    「——你好,我叫江曷。你怎麼這麼矮,難怪被人欺負。你沒有名字嗎?那我叫你小矮子吧。」

    以後,沒人再叫她小矮子了……

    「——小矮子,別哭了,以後我保護你。」

    他真的做到了,也把命丟了……

    「——小矮子,數學有什麼難的,我教你。」

    江曷,數學真的很難,你教教我……

    「——盛依,我真的很喜歡你。」

    我也喜歡你啊,可你聽不到了……

    「——明天我來找你。」

    沒有明天了,江曷沒有明天了……

    他們也沒有明天了。

    良久,江曷被推出來。

    這一刻,所有人意識到——世上不再有江曷,他只存在於他們的回憶里。

    他是冰冷的,沒有呼吸,心臟不會跳動了。

    他再也不會笑,不會鬧,不會醒來了。

    他一定很疼,可還沒來得及感知求救,就跌進無盡的黑暗。

    研究人員說,死亡時最後喪失的才是聽力,那他有聽到我們歇斯底里的挽留嗎?

    盛依慢慢起身,走到江曷身邊,顫抖的手想去抓他的手,可她全身像泄了氣般,沒有勇氣揭開面前的白布。

    「江曷……你別再開玩笑了,一點都不好笑。」

    無人應答。

    人好像悲傷到極致總是筋疲力竭,隨時都會倒下又頑強的站起。眼淚一滴一滴的流,盛依趴在扶手旁,語氣很淡,像是只說給一個人聽。

    「江曷……你不能……不能這樣。」

    「你讓我怎麼辦啊……」

    孟溏浠看著這樣的盛依疼到直不起腰,那人明明那麼好。

    到最後,居然一句話也沒留下。

    雨下了整整一夜,沖走了所有污漬,樹上僅存的枯葉也被吹落。

    *

    次日,江曷被火化,被裝進小小的盒子裡。

    下過雨的墓地霧蒙蒙的,倒是應了他們此刻的心情。

    墓碑上的著照片用的前段時間剛照的,笑著的。

    以前,孟溏浠總覺得這種事情離她真的好遠好遠,沒想到參加的第一個葬禮,是身邊親近的人。

    肇事司機昨晚自首了,那本來就是一個貧困的家庭,母親臥病在床,兒女尚年幼,司機連續工作就是為了給母親掙醫藥費,剛結束工作有些累本想快點回到家,卻沒看到人行道上的人。

    這天晚上,兩個母親都沒等到歸家的兒子。

    賠償金江家沒要,不是原諒了肇事人,而是不想那年邁的母親沒有醫藥費,年幼的兒女無法上學。

    葬禮結束,臉色蒼白,眼睛通紅的江母走過來拉著白榆椋道歉:「對不起,昨天阿姨太著急了,說話難聽了點,你別介意。」

    「沒關係的阿姨。」白榆椋搖搖頭。

    孟溏浠扶著盛依走下去,參加葬禮的人都在往外走,後方墓碑越來越小。

    喧囂散去,只留下悲痛又無法散去的孤獨。

    人們都在往前走,可偏偏肆意的少年留在17歲。

    白榆椋眼尾泛紅,他覺得墓地太安靜了,江曷那麼喜歡熱鬧,會習慣嗎?

    他看著墓碑,那人笑得那麼燦爛,照片卻是黑白色,江曷應該是彩色的,泛著光的。

    他17歲,永遠停在了17歲。

    這天忙著悲傷,忙著葬禮,以至於所有人都忘了今天是數學競賽的決賽,等回過神來已經過了考試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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