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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9 02:47:13 作者: 渾俗和光
還沒過幾分鐘,於成和就趕緊丟下了手頭的保姆活兒,擦了擦黏糊糊的手,拿起掛著的西裝,飛快打了個領帶,就離開了醫院。他還有一個合作要去談,剛才只顧著和巫淵鬥嘴忘了時間,現在著急忙慌地趕緊出門。
他站在門口,看著和陳星然靠在一起吃飯的巫淵,被陽光整個圈了起來,頗有點歲月靜好的模樣。
看著看著,他忽然笑著起來,衝著巫淵擺擺手,說道:「好好養病啊,到時候別忘了來澤昇幫我分擔分擔。」
「當然可以,快走吧,囉嗦精。」
巫淵笑著,看著於成和的背影消失在門外,陳星然嘟囔了一聲:「他怎麼比我小叔還嘮叨。」
「可能是被我嚇怕了,畢竟我比你還難搞。」巫淵順口把話接了過來,扎了一塊西瓜送進了嘴裡。
陳星然點點頭,對巫淵的說法表示認同。他是出院之後才知道巫淵做了手術,也是最後一個知道巫淵就是季君昱弟弟的人,先前連許四季都瞞著他,一群人把他當成三歲小孩一樣護著,讓他這個成年人也很無奈。
等他第一次跟著羅晏來看望巫淵的時候,已經是兩周以後的事情了。他看著巫淵,覺得十分神奇,這個曾經的心理老師,後來和自己季叔叔搞在了一起,誰知道最後發現,這人居然就是季叔叔找了十幾年的弟弟,而這個久別重逢的弟弟,如今因為心臟病手術,陷入了一場沒有邊際的昏迷。
他只覺得魔幻,腦袋裡暈乎乎的,搜刮完了大腦里的所有詞彙,居然想不出來究竟該稱呼這人什麼,還是保險地喊了「巫哥」,反正大家都輩分都亂七八糟到了這種程度,能知道誰是誰就好了。
他好像從來都沒有想過,這個人萬一無法醒過來該怎麼辦。他是所有人之中最堅定的,堅定地相信巫淵一定能醒過來,就像是當初巫淵選擇堅定地站在他那一邊,從未動搖過。
「星然,你……和姓羅的怎麼樣了。」巫淵眼看這屋子裡沒人了,盤腿坐在病床上,輕輕攬住了陳星然的肩膀,問出了自己這個早就好奇的問題。
先前羅晏來看望他,他總歸不好直接問一句「你和你侄子咋樣了」,今天總算逮到了落單的陳星然,一定得好好把這件事問清楚。
陳星然一愣,臉瞬間紅了起來,舔了舔嘴唇,小聲說道:「就……就還是那樣唄。」
「之前你可是說要去拉薩大學的,怎麼聽說,你這次報了越城大學的醫學院。」見陳星然支支吾吾不願意正面回答問題,巫淵倒也不著急,慢條斯理地說出了自己知道的事情,果不其然,陳星然的臉更紅了。
小孩子還是藏不住話,雖然說年齡上已經是成年人了,可陳星然畢竟還帶著高中生淡淡的稚氣,更何況他根本就沒打算瞞著巫淵,說出來不過是遲早的事情。
「他說,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和情感並不是親情、愛情、友情那麼簡單的,很多時候,這些情感交織在一起,誰也辨認不清楚。世俗非要把這些不純粹的感情下一個簡單的定義,把複雜的過往變成單調的一條線,這樣……」
那時候的陳星然剛剛醒過來,麻藥勁兒過去了,整個後腦勺連帶著肩頸都是劇烈的疼痛,他稍微動一下,就會疼地眼淚直流。
他一度以為自己要死了,現在不過是彌留之際,想留些遺言。可是他的舌頭還有點麻,嗚嗚呀呀說不清楚,口水還總是要順著嘴角流下來。
羅晏就蹲在地上,一點一點把他的口水和淚珠子擦乾淨,神情專注,好像在進行什麼神聖的儀式一樣。
「星然,」他說,「我想通了。」
陳星然的眼淚唰唰流下,一句「我錯了」怎麼也說不清楚,聽見了他這話,心裡更加沒了底,以為自己這場賭就此落敗,此後真的只剩下一個空蕩蕩的叔侄只稱了。
可是羅晏卻緊緊捏住了陳星然的手,飛快地在他的嘴唇上落下一吻。
很輕,就像是羽毛掃過,帶著點漱口水微辣的薄荷味,軟軟的、涼涼的,拂過了陳星然微微顫抖的唇。
不知道在自己搶救的這段時間,羅晏想過多長時間,痛苦掙扎過多久,可是他的神情是那麼虔誠,一字一句說道:「是我先親的你,以後有什麼不好聽的話,也都會對著我來。」
世俗,有著太多不可預料的事情了。他們不是叔侄,可是他們已經做了十九年的叔侄,一些事情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變的。
他們的過往也有著許多痛苦,他們都像是孤兒一樣苟延殘喘過,他們都曾經險些喪生,他們也都帶著滿身的傷和對方緊緊相擁。
他們的傷口癒合之後,長出了醜陋的疤,無法見人,無法暴露在陽光之下,只能在某個陰冷的夜晚,悄悄撩起衣服,看見瘋狂增生的傷疤上滿滿寫著一個字。
「愛」。
那是他們的愛,不見天日的愛。
「世俗非要把這些不純粹的感情下一個簡單的定義,把複雜的過往變成單調的一條線,這樣是不對的。我不知道我對你究竟是什麼感情,同樣,我也說不清楚你對我算是什麼,可是我知道,我們離不開對方了,我們都徹底完了。星然,我是你的小叔,我想,或許我們也可以是其他關係。」
羅晏閉上了眼睛,淚水順著他的臉頰落下,滴在了醫院的床單上,留下了一塊逐漸暈開來的暗色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