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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9 02:47:13 作者: 渾俗和光
季君昱的心裡早就被埋下了仇恨的種子,對他來說「父親」這個字帶來的從來都不是美好,只是到了這時候,這個稱呼已經交雜著痛苦和絕望的扭曲感,以至於在季國平最終在爛醉中咽氣的時候,他心中帶了一絲酣暢淋漓之感。
可是酣暢過後滿是苦悶和憋屈,過去的事情不會隨著這一切消失不見,只會愈演愈烈。連他在夢裡,都會忍不住去質問永遠帶著微笑的楊園,為什麼。
為什麼當初會嫁給季國平,為什麼會讓他和冬願這樣長大。
沒有答案。
因為沒有答案,這份憋悶會永遠堵在他的心頭。
他看著手機上的話,忍不住去想像巫淵母親的樣子。也會是一個像楊園一樣的消瘦又溫柔的女人吧,帶著強大的堅韌,如野草一般生長。只有這樣的女人,才會教出巫淵這樣的孩子。
他忽然覺得有趣,之前剛剛認識巫淵的時候,他只覺得這人和自己有著天壤之別,從生長環境到性格秉性,簡直是一對反義詞。可是如今再看來,兩個人居然有著莫名其妙的相似之處,帶著同樣不可告人的過去,奔赴不見天日的未來。
有點像冬願。
季君昱想到了那個纏綿的吻,巫淵親過自己,季冬願那個沒大沒小的牛犢子也親過自己,好像都帶著隱忍的孤獨感,書寫著季君昱不敢去揣測的隱秘愛意。
「季小昱!搜查令下來了!我給你送過來了!」許四季一路小跑,像一頭牛一樣哼哧哼哧喘著粗氣,大嗓門不僅把季君昱從亂七八糟的思緒里喊醒了,連帶著把那些閉眼休憩的隊員們都給叫精神了。
季君昱一拍腦門,尋思著自己只顧和巫淵說話了,忘記交代許四季不用申請搜查令了。他有點心虛地看向許四季,慢慢從地上站了起來。
林運就跟在許四季身後,活像個受氣的小媳婦,提著許四季的印花包包,低眉順眼地站在那裡,委屈地喊了一聲「季哥。」
季君昱接過來搜查令,意思性地問了一句:「你又怎麼欺負人家林運了?」
許四季擺擺手,四仰八叉地坐在旁邊的路沿上,一把把帽子給揪了下來,瞥了林運一眼,語氣不善:「還說呢,這小子把我的小粉弄壞了。」
這話一說,林運的腦袋垂得更低了。
小粉是許四季的坐騎,一個走可愛路線的迷你電動轎車。來的時候太匆忙,局裡的車都被外出任務的人開走了,許四季就打算開小粉過來,早早守在了市局門口的林運見狀,連忙殷勤申請自己做司機。
誰知道剛坐上去,就發現小粉罷工了,甚至都不知道哪兒壞了。許四季氣不打一處來,只好坐著林運的高級敞篷兩輪車飛奔過來,一路差點被風給吹啥了。
結果現在這人還委屈呢。
季君昱想到之前查看林運的檔案,這人打群架,一個人對打五個人,最後都沒落下風,在易水區那片老街區,更是出了名的不要命,自己不要命,打的別人也差點不要命。
之前一個人帶了刀子和他打,眼見落了下風,就要耍陰的,一刀子差點廢了林運的一隻眼睛。後來雖然眼睛沒事,臉上卻永遠留下了一道怖人的傷疤。
季君昱太陽穴怦怦跳,他不敢想以許四季這種氣死人的性子能把林運激怒多少次,畢竟有時候連自己都恨不得把許四季吊起來狠狠揍一頓。他活動了一下手腕,萬一等會兩個人打起來了,他就悄咪咪拉個偏架算了。
可是以他有點傳統的想法,他雖然覺得林運並不全是外面傳聞的那樣,但仍舊帶著不安和危險的因子,對於許四季來說是一把無用的利刃,無法做武器,還會不小心傷了自己。
他私心希望許四季幸福,不受一丁點世間的委屈。他看向林運,帶了點懷疑,他不確定這個人是不是自己希望的那樣。
林運像是感受到了什麼,自嘲似的彎了彎嘴角,眼神裡帶了點絕望。
那條溝壑橫穿了家庭和身世,撕裂了生長環境和人生經歷,可是生在淤泥里的噁心蟲子也想抬頭看看月亮。
許四季還沉浸在早上的「恩怨糾葛」之中,想了想,好像這事確實也不能怪他。她揉了揉鼻子,語氣放緩,嘟囔了一句「行了,你也別那麼一副死樣子了。」
林運濕漉漉的眼神看向許四季,緊緊捏著的拳頭輕輕放緩了些。
季君昱回頭,叫上韓佑一起進去管理區看看。
許四季低著頭笑了笑,伸出手輕輕握住林運垂下的指尖。
林運周身一震,站在那裡不知所措,身體快要僵硬成一尊石像了。女孩柔軟細膩的手握著自己的手指,感受著這個太早步入社會的男人手指上粗糲的繭子,和稀碎的傷疤。
「怎麼弄的呀?還疼嗎?」許四季的聲音軟軟的,不知道是不是林運的幻覺,裡面還帶了點心疼的意味在。
「早就不疼了。」林運的眼神有些躲閃,可是手指微微蜷曲著,盡力去觸碰女孩的溫度。
他手上的傷疤很多,或者說全身的傷疤都很多,受傷的時候應該是很疼的,但是他早就麻木了,也就忘記了。好像記憶只會停留在傷口變成了傷疤的時候,帶著醜陋的滿身疤痕生活。
也可能並不是不疼,只是沒人心疼。
「我們走吧,我想去吃章魚小丸子,你請我。」許四季鬆開了手。
林運有點意猶未盡地捏住了手,想留住最後一絲溫暖。許四季卻伸出了自己的胳膊,揮了揮小爪子,說道:「把我拉起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