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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9 02:47:13 作者: 渾俗和光
    季君昱轉頭看著他,狠狠瞪了一眼。這人就是典型的不會說話,這麼明顯的問題,卻非要問出來討個不開心。

    「他們……他們目前不是很想見到她。」黎陽斟酌著措辭,卻怎麼說都不對勁。

    羅晏擺擺手,「君昱,帶他過去吧,別問了。」

    「目前不是很想見到她,」巫淵低聲重複了一下這句話,冷笑一聲,坐在了旁邊的椅子上,「正好,以後就再也見不到她了。」

    他本該傷心,可在這一刻卻忍不住為姜蔚慶幸。他的手一點點向上,蒼白的指尖捂住自己的心臟,環視周圍沒人看他,這才一點點放鬆了緊繃的後背,將自己裹成了一隻蜷縮的熟蝦,獨自感受著來自心臟深處不規則的疼痛,一下又一下,提示著他,要加快步伐了。

    他殘存著溫度的眼神追隨著季君昱的腳步,嘴角還是揚起了一點笑。

    「老於,這藥不管用了,你再給我找點新的吧。」

    他將手機熄滅,不去猜測那邊看見了消息的於成和,又會是怎樣一副暴跳如雷的模樣。

    黎陽的步伐很慢,鞋子拖沓在地上的聲音顯得十分沉重,在原本就安靜的停屍房門外,更加刺耳。季君昱猶豫片刻,還是開口說道:「黎陽,如果可以,把她和陶換子埋在一起吧。」

    黎陽一愣,似乎沒想到這句話的意思,有些疑惑地說道:「我妹妹肯定是要埋在家裡的祖墳,怎麼能……」

    他好像意識到了什麼,看向季君昱的表情變得十分複雜。最終的那些話也沒能完全說出口,他點了點頭,閉上了有些乾澀的眼睛。

    荒郊野嶺住不下的靈魂,還不如去那片油菜花田裡躺著,等春風一刮,隨著甜膩的花粉散落飄離,四海為家。

    天色早已經完全黑了下去,滿天的星星將月亮的光輝完全擋住,又或是月亮藏匿於雲層之中,不願去看今晚暗淡的人間。

    許四季已經被巫淵送回了家,她先前哭了很久,鼻涕帶眼淚擦了足足半捲紙,把腦脊液都快哭幹了。她從剛才開始頭痛,眼睛也腫的不像樣子,乾脆去急診科掛了個單子,開了點安神補腦的藥物,先行回去了。巫淵也識趣,擔起了接送的任務,拍了拍自己身上的腳印,不去礙眼,留下季君昱和羅晏在醫院門口倚著車子聊天。

    「陳星然如果問起了,你怎麼辦?」季君昱想了想,還是看著羅晏,問出了這個問題。

    陳星然發現姜蔚自首之後,一定會對這件事情報以極大的關注。由他遞交上去的足以在最終板上釘釘的證據,讓他如何去坦然面對姜蔚的死亡。

    羅晏搖搖頭,看著手機上半小時前陳星然打來的電話,誠實地回答道:「不知道。我想……能瞞就瞞著,告訴他姜蔚被判了十年,已經關起來了,或者是其他什麼。」

    可是這樣真的能行得通嗎?一個已經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的人,怎麼才能偽裝出一副尚且健在的模樣,夠一個孩子熬過艱難又重要的這一年。

    「好,我讓四季說話也注意點。」季君昱拍拍羅晏的肩膀,轉身打算回到自己車子上去,這腳還沒邁開,就被羅晏給拽了回來。

    「二組已經把王婧給抓回來了,明天咱倆審她,早點來。」羅晏的聲音帶著很明顯的疲憊,緊緊捏著手機的手指有些發紫。

    他每說一句話,嘴裡吐出的霧氣都在空氣中凝結成了小水珠,消散在黑夜裡。他張了張嘴,像是還想要說什麼,猶豫片刻,卻還是閉上了嘴。

    季君昱輕輕點了點頭,像是讀懂了羅晏那一瞬間的猶豫來自於何,開口道:「等這件事情完全告一段落——至少得讓許四季把案件報告和工作總結寫完,我們再好好聊一聊冬願的事情。」

    羅晏抿著嘴笑了笑,果然這小子心裡清楚得很,知道自己到底要說什麼,便擺擺手,放他回去了。那副心急如焚要回家的模樣,不知道的還以為媳婦在家裡等著呢。

    他猛然想起現在還賴在季君昱家裡的巫淵,揚起的嘴角又被一寸一寸壓下。他開始有些懷疑,當初讓季君昱盯緊巫淵,究竟是不是一個正確的決定。

    就在不久前,季君昱還在和黎陽談話的時候,巫淵輕輕攬著昏昏沉沉的許四季往車子裡走,許四季坐進了後排,倒在座椅上閉目養神。而巫淵抬起了眼睛看向羅晏,對著他緩緩笑了一下。

    路燈之下,柔和的光打在這人的發梢和眉眼,他的笑頗有點皮笑肉不笑之感,分明嘴角在抬起,眼神中卻並沒有任何溫度,淺色的瞳孔也喪失了那份生機,直勾勾朝著羅晏看去。

    他好像比了一個什麼嘴型,但是羅晏一恍惚,並沒有讀懂。

    他搖搖頭,開著車子離開了。

    羅晏仍陷於這人奇怪的笑,那個笑和遠遠注視著的目光,分明是在說,他早已了解季、羅兩人拙劣的計劃。而就在剛才,羅晏看著季君昱離開的背影,巫淵的嘴型在他眼前再度閃過,這一次他看懂了。

    「謝了。」

    籠罩在季君昱和巫淵之間微妙的氣氛蔓延著,一份小心翼翼的試探,另一份來意不明的接近,卻在這一個無風也無月的晚上,無限趨近曖昧。

    他的「謝了」像是在挑釁,又像是在感謝,帶著幾分不滿的真誠,在僵持的硝煙中,找到了一條捷徑。

    第二天,季君昱當真起了個大早。凌晨五點半就從床上驚醒過來,腦袋裡昏昏沉沉像是灌了鉛,亂七八糟不成邏輯的夢境在他腦海里翻滾,卻始終想不起來具體的片段,只好拍了拍腦袋,踢踏著拖鞋走出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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