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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9 02:47:13 作者: 渾俗和光
已經發生了的、無法改變的事情,就算想上千遍萬遍,都只是一段刻在了「過去」這塊無字碑上的隱秘文字。她是為了自保,但是更多是報仇。法律無法直接制裁他們,但是可以通過一種傷敵八百自損一千的方法,間接性進行審判。
由她,變成這場審判的媒介,將她葬身於法律之下,就讓她當做那兩人也被釘在了恥辱柱上吧。
許四季聽著這些話,感到一陣惋惜和痛心。陳星然和她說過,姜蔚在升入高三之後十分努力,幾次沖入了前十名,班裡老師都誇她,只要高考平穩發揮,她就可以穩上重點大學了。
「可是你的……你的人生才剛剛開始——」
未來一片燦爛。
這話還沒說完,就被一聲呵斥打斷。
「不!我的人生在我生下來、在他們發現我是個女孩開始,就已經結束了。」姜蔚的反應忽然變得十分激烈,她的眼睛瞪得極大,手銬因為她的動作而撞擊這桌子,發出巨大聲響。
許四季被嚇得一哆嗦,她想要反駁這句話,可是忽地,王婧的孩子就這樣闖進她的腦子裡,讓她的話哽在喉嚨里,無法發聲。那個女孩在瀕死之際,心臟最後一次跳動的時候,是否也在吶喊著這句話。
不是每一戶人家的女兒都像她一樣幸福,一樣沐浴著愛長大,她從前還可以名正言順地去反駁,如今卻只能任由姜蔚嘶吼著。
姜蔚忽的大哭了起來,第一次沒有顧忌,沒有忍耐,沒有偽裝,不再是哽咽著的隱忍,而是就這樣敞開了喉嚨,任由不成語句的音節迴蕩在審訊室中,好像要將這些年的苦難通通傾訴出來。
她掙扎著從黑暗中脫身,從那個捂住她的口鼻,壓榨她每一個毛孔的家庭里走出,從蜿蜒山脈中最崎嶇的路走到繁華都市,追尋她的太陽,獲得她的光明。她也以為自己的未來一片光明。
可是黑暗仍在那裡,貪婪的骯髒試圖將她吞沒。畸形的沉疴將整隻心臟感染,扭曲的靈魂渴望著救贖,她一步一步將自己與黑暗融合。可是,變成它的一部分,便不會被它侵害了嗎?
追逐光明的面容逐漸模糊不清。
「他們都是腌臢,是噁心的蛆蟲,活該去死。」那雙噴火的眼睛怒視著前方,抽泣聲中勉強可以聽出她的話語。
「不是的,會有辦法的,你要相信我們。」許四季搖著頭,說出的話卻顯得極度蒼白無力。
季君昱拍了拍許四季,低聲說道:「讓她哭吧。」
在那一刻,季君昱忽然實際觸碰到了這個女孩的脆弱和委屈,她成年累月堆積出的堅強與懂事,在這一刻崩塌殆盡,她選擇走上了那條凌遲自己的路。季君昱明白,因為他自己又何嘗不是。
姜蔚忍了太久了,那些扭曲了的觀念在她心中無限放大,早就侵占了她的頭腦。但凡她相信許四季的話,就不會選擇這一條路。
不知道過了多久,哭聲才漸漸平息。她呆滯地坐在那裡,因為哭泣臉頰變得有些潮紅。她的呼吸急促,手指緊緊捏著衣角,臉色忽然一變,用手緊緊按住了自己的胃部。
季君昱只當是她哭泣時候扯動了胃,有些難受,將裝著半杯水的杯子朝著姜蔚推了過去。可是姜蔚卻當做沒看見,眼皮抬了抬,絲毫沒有動作。
「陶佳才的事情你們應該知道的差不多了,可是你們不知道,如果我不殺了他,今天躺在骨灰盒裡的人就是我,坐在這裡的……他才不會坐在這裡。」
陶佳才最後一次去找姜蔚的時候,帶了一把刀,他將刀逼近姜蔚的喉嚨,逼著姜蔚跪下給他磕頭。他或許是怕陶換子的死因有一天被公之於眾,又或許是想效仿逼死陶換子的招,除去這最後一個變數。
他們才是最高明的人,兵不血刃,就能讓這個人消失不見。
「其實我騙了你們,我告訴過我的家人,但是他們告訴我這是因為我是個女孩,因為陶子是個女孩,所以我們活該被欺負。」姜蔚終於將眼睛抬起,將它輕輕放在了許四季的身上。
「四季姐姐,你不知道吧,黎陽,那個自稱是我哥的東西,他對我……做了劉大成對陶子做的事情。」姜蔚又恢復到了那種平靜的狀態,像是在講別人的故事,卻每一句都帶著血淚。
「什麼?他……那個你了?」許四季的心中一揪,沒想到那個願意袒護姜蔚的大男孩,居然做了這種事情。
「對啊,但是我媽和我繼父就只會說,這是我的命,我得忍著。家醜不可外揚,我不能對別人說,我只能忍著。」她低垂著眼睛,手的抖動幅度更大了。臉上潮紅褪去,她的嘴卻變得不自然的紅,甚至有點發紫。
眼看季君昱的眉頭皺了起來,姜蔚卻以為他是在擔心黎陽,連忙開口解釋。
「不過你們放心,我留了黎陽一命,他還存著半顆良心,還是活著比較好。活著就可以明白我永遠不會喜歡他,活著就能看著我死,活著就能讓他自己內疚一輩子。」
多可笑,在那個家庭中,對自己最好的居然是那個禽獸不如的東西。黎陽試圖用「愛」去綁架她,將一切齷齪變成合法的欺凌,前半生只會妥協了女孩,卻在這個時候選擇反抗。
只是這一反抗,就是搭上了自己的性命。
「看著你死?」季君昱捕捉到了她話中極為重要的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