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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9 02:47:13 作者: 渾俗和光
楊園將懷裡的小東西裹得更緊了些。
季君昱這才注意,女人懷裡還窩著一團鼓鼓的東西。他踮著腳尖,努著身子往上探,「媽媽,那是什麼?」
「是弟弟。」楊園笑著,蹲下了身子,季君昱這才看見,一個小破棉被裡,裹著一個面容青紫的小孩子,滿臉的褶皺和黑泥,脖子上有些皮膚已經潰爛,生出了大片的瘡,像只奄奄一息的猴子。
「媽媽,弟弟死了嗎?」
那是季君昱對季冬願最初的記憶。
在季君昱的記憶里,弟弟被親生父母扔進了垃圾箱裡,飢餓的野貓抓傷了他的脖子,他不斷啼哭,垃圾蓋了滿臉,細菌滋生將傷口感染。
雪花落到他的眼睛裡,嘴巴里,啼哭聲漸漸隱去,渾身凍得青紫的他抽搐了幾下,便再沒了動靜。
冬願,是冬雪帶來的緣分,也是來自冬天的祝願。
可是冬願的到來,並沒有讓這個家庭變得更好。
父親的酗酒成性,母親的懦弱無能,弟弟的身患殘疾。
季冬願的左腳只有一根骨頭,幾個肉瘤墜在上面,整隻腳向上勾著,像一串噁心的葡萄。他的小腿也因為受凍,永久性萎縮成了一根纏滿了黑色瘡跡的棍子。他不能走路,除非做價格高昂的手術,否則就是一輩子的殘疾。
這樣的孩子,就被親生父母隨意地丟棄在垃圾桶里等死。或許是懷孕期間的酗酒和抽菸,或許是省事省錢不去孕檢,或許是未婚生子,或許是……他實實在在被丟棄在了冰天雪地之中。
父親不願意讓他加入這個家庭,打罵成了酗酒之外的另一大樂趣。最開始是母親,後來是弟弟,再後來是季君昱。
懦弱的母親不敢反抗,因為反抗必然會帶來下一次更加猛烈的拳腳相向。弟弟懂事得早,爬著撲著也要和季君昱一起,擋在媽媽的身前,哭著喊著試圖攔住一些巴掌和打罵。
那一天母親沒在家,父親的心情好極了,哼著歌給季君昱削著撿便宜買來的爛蘋果。季君昱卻覺得心臟跳的難受,像是被人活活扼住了喉嚨,呼吸不得,窒息感讓他快要昏過去。
「爸,弟弟呢?」他已經一天沒見到弟弟了。
父親嗤之以鼻,「你哪有什么弟弟,我們老季家就你一個男丁,一個獨苗苗。」
他瞬間想到了什麼不好的事情。『凰逃不淘』
他丟下那削好的半個蘋果,瘋了一樣往門外跑去,在街道上跑著喊著「冬願!冬願!」
他的鞋子不合腳,長大了的腳早就容納不進那個破破爛爛的小鞋子裡。這麼一跑,半隻大拇指戳破了爛布,大咧咧地漏在了外面。
他跑著,早春的風像是在扇他的巴掌。
細細的哭聲和若有若無的啜泣聲吸引了季君昱的注意,他循著聲音找去,垃圾桶旁邊蜷縮著的季冬願,抱著半個變了色的發霉的饅頭,抑制著自己的哭聲。
他撲上去抱著弟弟,哭著打著,巴掌一下下落在那個瘦弱的孩子身上,「他把你扔了你就不反抗嗎?啊!你為什麼不喊我!你為什麼躲著!」
「我是多餘的,我是個災星。」
蚊子哼唧般的聲音一下下扎著他的心臟,他大聲吼著:「你是福星!你敢再說你是災星我就打死你。」
早春的雪還沒有消融盡,半融化的冰雪早成了黑乎乎的,黏在地上和角落裡,成了污垢的好去處。半大的季君昱背著小小的人,一步一步走在回家的路上。
「他再敢把你扔了,你就喊我,大不了他把咱倆一起扔了。」
「我就是你親哥,一輩子都是你親人。」
「回家我給你煮姜水喝,咱們給咱媽告狀,說他是個壞東西。」
滿眼的血,還未來得及吹滅蠟燭的生日蛋糕上也被灑上滾燙的鮮血。
酒瓶的碎玻璃透過爛膠鞋底,扎在季君昱的腳心,血止不住地順著鞋子的破洞往外流,洗的慘白的布早就被血染紅。母親的嗚咽,弟弟的嚎啕大哭,季君昱的一言不發。
「為什麼要花這麼多錢!買什麼破蛋糕!花老子的錢你這個婊/子!你把包給我,你藏的什麼東西你以為老子不知道?你他/媽把包給我」
酒瓶的破碎聲震動著他的耳膜,他緊緊抱著弟弟的頭,捂著弟弟的耳朵。他想要讓弟弟別再顫抖,但是他的手也在不受控制地抖動著。
母親終於不再嗚咽,不再反抗,甚至不再呼吸。
滿地的血,觸目驚心的紅。父親瘋狂地翻著母親藏起來的包,從包里掉下來了一束花。
鮮紅的玫瑰。
枝葉破碎。
「園園……」父親的手顫抖著,緩緩癱倒在地上。
紅玫瑰呀,是他當年送給母親的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禮物。不知道他是否還記得,但是楊園一直深刻在心裡。
母親變成了一個方盒子,而父親卻能僥倖入土為安。
他無時無刻不覺得這是一個天大的諷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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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我想去趕集。」季冬願扯著哥哥的手,不停地晃著。
季君昱咧著嘴笑著,連聲說好。弟弟一直因為腿腳的原因,不願意去人多的地方玩耍,孤僻內向,只願意和自己說話,今天是第一次,他主動和自己要求出去。
外面的世界,對於小孩子來講有著無窮大的誘惑。
人山人海,擁擠的人潮叫嚷著,熟練的討價還價,叫賣聲和著嬉鬧聲,鞋子摩擦地面的聲音都足以將兩人埋沒。小年輕騎著八槓自行車,被擠得不得不推著停在一旁。他們看著,背著冰糖葫蘆的老爺爺,烤紅薯的老奶奶,不遠處還有一個吹糖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