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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7 07:41:19 作者: 伯正
李庭搖搖頭:「沒關係的。」
看樣子沒說謊,身上也沒什麼擦傷碰傷,陸聲放心下來,這才一個人去了洗手間。
儘管套房裡有配套的設施,但他還是選擇去走廊盡頭的公用洗手間。這幾小時裡發生的事情太過密集,比起與他人共處一室,陸聲更想獨自平復一下情緒。
反反覆覆地洗了三遍手,隨著不用動腦的機械性動作,陸聲終於感到自己逐漸恢復了平靜,他又抽出幾張紙巾,擦掉雙手上面的水珠。
就在這時,洗手間的門突然被推開,進來的人是李庭。
陸聲沒多想,以為對方要上廁所,便對著迎面走來的李庭笑了一下。卻不料自己下一秒就被人攥住手腕,不得已地退後幾步,可身後只有洗手池,陸聲的腰抵在池子的邊緣,被堅硬冰涼的大理石硌得生疼。然而疼的不只是腰,李庭幾乎使了十成的勁兒,若不是兩人相熟,陸聲幾乎會以為李庭想要捏碎他的骨頭。他有些不解,抬眼望向對方,心中竟又是一震。
眼眶周圍的紅仍未消去,目光中滿呈著淒涼眼色,帶著股不合時宜的肝腸寸斷。
李庭只是這樣看著陸聲,一語不發。
陸聲被這一眼驚住,先犯了職業病,他一時不禁想,這樣一幀鏡頭如果投射在大銀幕上,恐怕底下的觀眾也要跟著心碎的。
可李庭為什麼要露出這麼傷心的表情?陸聲並不明白怎麼回事,但他更習慣下意識地安慰別人:「小庭,怎麼了?」
「……」這一問像是令李庭回了神。李庭很快意識到自己的失態,並且這種失態還給別人造成了困擾。
他立刻鬆開了手,看著陸聲手腕上那道被自己攥出的紅痕,又微微皺起眉毛,「抱歉、我沒想……」
半晌後,李庭才低低吐出一句:「陸聲,我還以為你不會來試鏡了。」
「怎麼會,」陸聲語氣很認真,心裡卻有些心虛,「我不是答應過你麼,肯定會來的啊。」
李庭沉默片刻,像是在確認這句話的真實性。
最後他說:「好。」
兩人一起回到房裡,正好也到了莊平規定的雙人試戲時間。各個工作人員已經準備就緒,莊平再次翻開劇本,找出雙人互動的一段指給兩位演員。
這一部分劇情剛好跟在陸聲試的那段之後。
方森那一晚竟在理髮店留下了。他本就沒地方去,又在躲避警方的追捕,不敢找賓館住,怕出示各種各樣的證件,更怕有更多的人記住他的臉。這樣一處破敗狹小的理髮店顯然是個不錯的選擇。
歸根結底還是因為楊阮這人看著毫無脾氣,方森不太客氣地順嘴一問:「你這兒能借我留宿一天麼?」
楊阮偏頭看向方森,眼睛緩慢地眨了幾下,像是要琢磨這幾個字的意思,過了好一會兒,他才點點頭:「可以的,不過你要住我的宿舍。」
「嗯,行。」只要能容身就可以,方森沒那麼多講究。
說是宿舍,其實只是地下室一層的一個儲物間。門口堆了幾個大箱子,裡面滿是雜物,箱子緊挨著床。房間裡沒有窗戶和廁所,談不上乾淨整潔,甚至還有一股淡淡的霉味——一種地下室特有的味道。
楊阮甚至沒有思考過這個過分俊美的男生是好是壞、有沒有害人之心,就這麼留下了他,沒有告訴老闆娘。或者說,在他的世界裡本就沒有好壞之分,他天生比常人遲鈍,對外界一切的感知都要更延遲。
劇本寫得很簡潔,只說「方森與楊阮睡在了同一張床上,楊阮聽見方森的哭聲,並安慰了他」。至於其他的細節完全沒有交代,全憑藉兩位演員自由發揮。
李庭讀完劇本後,事先向莊平借了一包煙。
方森只是躺著,睡意全無。他不敢閉上眼睛,每當視野完全陷入黑暗,他仿佛就能看見怎麼也止不住的鮮血,是從他生父身上流出來的。
輾轉反側幾十次,方森幾乎抑制不住內心煩躁,他猛地直起身,從外套里摸出一盒早已變得皺皺巴巴的煙,抽出一根夾在手指間,垂下頭深深地吸了一口。
毫無徵兆的,方森掉了眼淚。
陸聲飾演的楊阮雖乖乖躺在遠處,卻被身邊窸窸窣窣的響聲吵醒,眼睛睜開了一條縫。
他發現李庭點菸與抽菸的動作異常熟練,跟煙齡多年的人無異。他心中詫異,險些要懷疑自己出現幻覺。
17歲的李庭別說抽菸了,就連煙味都嫌棄得要命。這又是什麼時候學的?李庭還是個未成年,為了拍戲做做樣子也就算了,可不能真沾上這些對身體不好的習慣。陸聲覺得自己事後有必要跟李庭提醒一句。
最後楊阮是被煙味徹底嗆醒的。
儲物間不通風,乍一聞到這麼濃烈的味道,楊阮連著咳嗽了一陣,胸腔劇烈地起伏著。
方森剛剛哭過,淚水還沒幹,他聽見了楊阮的咳嗽聲,但不知為什麼,沒有掐滅菸頭。
心情不僅沒有任何平復,反而愈發糟糕……可能也摻雜了點別的什麼,說不上來。
楊阮醒是醒了,只是一直不說話,單手托著腮,看起來像在發呆。
既然那人一聲不吭,方森更不會主動開口。
兩人就這麼沉默了許久,楊阮突然說:「你看起來,不開心。」
「有麼?」方森冷哼一聲。
借著月光,楊阮細細地打量方森的臉,上面還殘留著交錯斑駁的淚痕,他確認道:「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