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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9 02:39:43 作者: 萬經星
    他打了個冷噤,僵著身體動彈不得,反應過來時已經被扶起來。

    「這麼晚不睡覺?去哪裡了,臉這麼涼。」

    鶴洲半跪著,撩起他的褲子,掌心包裹住他磕在地上的膝蓋,責備地看著他。

    他移開視線,悄悄覷了一眼站在遠處的女人,她目光灼灼,滿臉怒氣,抬手指過來,又用西語說了句什麼。

    眼前的場景仿佛和夢境重合在一起。

    燕驚秋舔了舔嘴唇,一把推開鶴洲,眼神飄忽,望向女人身旁那個大花瓶。他害怕地發抖,慢吞吞往後退,試了幾次才發出聲音,說:「我不是,我不是……你誤會了,我只是、是他請來打掃衛生的……保潔。」

    沉默宛如墨水般洇開一室。

    鶴洲臉色鐵青,去拽他的手腕,厲聲質問:「你胡說什麼!」

    他繃著一張小臉,喊著「不要」,喊完後甩開他的手,靜靜站在角落裡。

    鶴洲望向他,被他臉上還未褪去的病氣刺得心口一痛,前些天打電話的時候他聲音沉悶,問他是不是感冒了,他甜甜軟軟地講每晚都頭痛,聽得他焦心,想著恰逢他的生日,推掉了一場非常重要的比賽飛回來,回來了,卻聽到什麼保潔這樣的胡話,看到這虛弱慘白的臉。

    生病的樣子倒與從前別無二致,驕矜作派從他看人的眼神中絲絲縷縷透出來,無力地半闔著的眼帘也遮不住它們。

    很美麗,看得人心癢。想要他,也想被他要,想被他要的願望更加強烈,火熱洶湧到幾乎壓不下來。

    「小秋。」他放軟聲音,再試著伸手去拉他,試圖解釋。可燕驚秋避開,怨憤地瞪他一眼,突然轉身推門,跑進了夜色里。

    *

    出租屋的床一點都不舒服,明明是和別墅一樣的實木硬床。

    燕驚秋睡了兩晚,腰酸背痛,白天無所事事,在城裡亂晃,刷爆了鶴洲的四五張卡,買了些根本用不著的奢侈品,一隻手錶還被他隨手轉送給了載他的計程車司機。

    他不打電話過去,鶴洲也不打來。又這麼僵持了幾天,他在新聞上看到報導,本周五,桃灣電視台邀請鶴洲做一期戶外節目,地點就在市公園。

    他查看日曆,周五那天是自己的生日。

    公園人潮湧動,大約都是來見鶴洲的。燕驚秋全副武裝,把自己遮得嚴嚴實實,走到公園中央的大草坪。

    人群里三層外三層,他擠不進去,站在外圍又什麼都看不見,氣得摔了帽子和墨鏡,跑去公園附近的奶茶店待了一下午。

    傍晚再來,草坪邊還停著電視台的車,那天見到的短髮女人正在接受採訪。他伸長了脖子左瞧右看,還是找不到人,一回頭撞上了一個堅實的胸膛。

    「鬼鬼祟祟的,來看我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嗎?」

    他臂彎里夾著足球,穿著運動服,鴨舌帽的帽檐垂得比眉毛還低,半張臉隱在陰影中。

    「誰說我來看你。」

    鶴洲冷笑,扔下足球踢給草坪上的工作人員,勾住他的肩膀把他往懷裡帶,不容拒絕地拽著他走。

    「花錢花得開心嗎?」

    燕驚秋掙扎,「不開心!你就這麼走了,那她怎麼辦!」

    「誰?」

    「那個女人。」

    「她自己會回去。」

    燕驚秋扯了扯嘴角,說:「你不是要和她結婚嗎,扔下她和我摟摟抱抱,被記者拍到不好吧。」

    鶴洲眉頭緊皺,目光沉鬱,眼中涌動著晦暗的浪潮,握著他手腕的力道越來越重。

    「下周末,婚禮,你來不來?」他冷冷吐出這幾個字。

    燕驚秋愣了愣,煞白了臉,額角直冒冷汗,腿一軟就要往下跌,被鶴洲托住腰。他把鴨舌帽戴在燕驚秋頭上,半拖半抱著把人帶出公園。

    車子停在一家珠寶店門前。

    燕驚秋跌跌撞撞,跟著面前高大的身形走進去,被店內水晶吊燈刺得睜不開眼,之後很長一段時間,眼前都是模糊的光暈,看什麼都是重影。

    鶴洲指著櫃檯里一隻鑽戒,要店員拿出來。他舉在手裡給燕驚秋看,用沒有起伏的極其冷漠的聲音問:「你覺得他會不會喜歡?」

    燕驚秋什麼都看不清,全身血液仿佛凝固了,耳鳴得厲害,盯著戒指發了會兒愣,根本不知道是什麼款式什麼花樣,只是機械地點頭。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回去的,緩過神來時已經坐在別墅的客廳里。沙發上的毯子還是那天他離開時的樣子,茶几上的花瓶完好無損,插著新鮮的玫瑰。

    他蜷著身體躺在沙發上,冷汗把後背衣服都浸濕了,這會兒黏在皮膚上,深入骨髓的涼。

    隱約有切菜聲從廚房傳出來,他垂眼盯著鶴洲隨手仍在沙發扶手上的外套,口袋附近印出四四方方的絲絨盒子印記來。

    半小時後鶴洲找過來,托著他的腋窩抱起他,帶他上樓。他聞到鶴洲身上淡淡的油煙味,有一陣短暫的心安,好像那些女友和結婚都不存在。

    鶴洲幫他沖澡洗頭髮,給他換了一身乾燥溫暖的睡衣。

    再下樓時廚房燉的排骨湯正好可以出鍋。

    滿滿一桌菜,五六個,一眼掃過去都是他愛吃的,但他遲遲沒動筷。先前無數次做夢夢見過這樣的場景,明明很期盼,現在卻像噩夢般令人恐懼生厭。

    他跑去酒櫃拿了兩瓶紅酒,倒酒時手抖得厲害,灑了一半在杯子外。鶴洲坐在他身旁,靜靜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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