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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9 02:39:43 作者: 萬經星
「那洗澡睡覺吧。」
「你、你能留下來嗎?」
「當然可以了,陪你睡覺好嗎?」
「那你要躺在我旁邊。」
「好。」
燕驚秋去洗澡的時候,梁鶴洲在臥室鋪床,他看到衣櫃裡那個抽屜,立刻移開了視線,把櫃門關緊。
兩人躺在床上,起初是他抱著燕驚秋,半夜醒來卻發現自己枕在燕驚秋手臂上,被他瘦小的胸膛包裹著,耳邊是他清晰的心跳聲。
驀地,一陣驚心動魄的後怕席捲而來,他想到那封信,想到先前重逢時對燕驚秋的種種,想到燕驚秋可能在任何一個孤獨寒冷的夜晚結束生命,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像流星一樣悄然消逝。
這些念頭帶來的恐懼讓他再也無法安眠。
燕驚秋很快被他吵醒了,迷迷糊糊眨著眼睛,很可愛地低下頭來,像在確認雛鳥是否安好一般,用手摸著他的臉。
「鶴洲……」他咕噥了什麼,後半句話聽不清楚。
梁鶴洲沒有追問,說:「小秋,明天,或者後天,我可能要去一個地方,你想和我一起嗎?」
燕驚秋打著哈欠,聲音軟軟地答:「你在哪裡我就在哪裡,我是你的小跟班小尾巴,你甩不掉我的……」
梁鶴洲動了動,讓他枕在自己手臂上,緊緊抱住了他。
第二天,梁鶴洲去市場買了冬筍和排骨燉湯,給裴素麗送了一些過去,回到公寓又陪燕驚秋睡了午覺,快傍晚時才動身趕去機場。
燕驚秋以為他們是出門旅遊,路上很興奮,登機時偷偷拍了一張梁鶴洲的背影照發朋友圈,坐上飛機後看著電影睡了過去,一覺醒來,梁鶴洲還是維持著那個坐姿看著窗外,心事重重的樣子,他這才遲鈍地發覺到不對勁。
「鶴洲,我們……去幹什麼?」他問。
第40章 翻版
梁鶴洲回過頭,很悲傷地看著他,說:「見我爸,他被關在監獄裡。」
燕驚秋打了個冷噤,面上血色全無。
「他、他做了什麼?」
梁鶴洲難以啟齒,話在舌尖,砂礫似的硌著,想吐吐不出來。還沒有說,燕驚秋就被嚇成了這樣,真要說了,他會逃走嗎?
燕驚秋見他沉默,眼睛已經紅了。
「鶴洲,你就是你,他做的壞事和你沒有關係,我知道你是很好很好的人,再也沒有比你更好的人了,」他低下頭,緊緊抱住梁鶴洲的手臂,「我找到你了就不會再走,不管發生什麼,我都要在你身邊。」
梁鶴洲幾乎也紅了眼眶,啞著嗓子說:「他殺了人。」
燕驚秋身體一顫,更緊地抱住他,一直到下飛機都沒放手。
走出機場時是凌晨,這邊的冬天比桃灣冷上許多,兩人先在附近旅店住下,天一亮就出發去監獄。
在探監室,梁鶴洲終於見到闊別十多年的梁以材。
他頭髮全白了,但精神矍鑠,雖然有皺紋,可大約是不接觸社會,臉上還隱隱殘留著三十多歲年紀的人獨有的生命力。
兩人隔著一道玻璃,梁以材先是辨認了一會兒,臉上慢慢顯出驚愕的神情,隨即猛地撲到桌前,顫顫巍巍拿起聽筒,哭喊道:「兒子!」
梁鶴洲聽著刺耳,全身都在抗拒,咬牙坐下來。
「兒子,你、你怎麼——」
「媽生病了,絕症。」他開門見山。
梁以材突然沉默下來,他呼出的氣息在玻璃上印出一片白霧,阻隔梁鶴洲看向他的視線,他好像沒有任何表情,眼神中透不出任何悲喜。
「啊……這、這樣啊。」他平淡地說。
梁鶴洲握著拳頭,移開視線盯著他身後的牆。
「她總說想見你,我拜託朋友打聽你在哪,」他扯了下嘴角,「沒想到你在坐牢。」
「鶴洲啊,我……這……年輕時不懂事,只想著……賭錢,我已經知道錯了,我打過電話回去,但是沒有人接,後來就變成空號了。」
梁鶴洲閉了閉眼睛,額間青筋浮現,「你留下那麼多債,催債的人找上門,我們不躲,要怎麼活?」
「什麼?你、你是說,那些人找你們還錢嗎?」
梁鶴洲頓覺荒謬,再也忍不住,重重一拳砸在桌上,死死盯著他。
「這還用想嗎?你一走了之,找不到你,他們自然找我和媽!」
一旁看守的警員走過來提醒,拍了拍梁鶴洲肩膀,要他別激動。
他忍著怒火,重新坐下。
梁以材揪著電話線,結結巴巴地說:「我以為……以為你們會過得很好的,我走了,警察找不到我,說不定以為我死了,那些債也就一筆勾銷,你媽可以再嫁,她那麼漂亮,知書達理的……我,鶴洲啊,我也不想……」
梁鶴洲只覺得怒火一陣陣往腦袋沖,理智是塊冰,被融得一點兒都不剩了,可忽然之間,他想起等在外面的燕驚秋,憤怒驟然消隱,對梁以材的厭惡之情全部轉嫁到了自己身上。
他完全就是一個翻版的梁以材。
「我以為」,當初他不告而別,也和梁以材一樣,說著想著這樣大言不慚的話,無知傲慢地把「我以為」當成註定會發生的事情。
他把燕驚秋留在那兒,留在腐爛發臭的泥沼里,冷漠地遠離,任由他自己沉淪掙扎。
他一直都知道舒瓊不是一個稱職的母親,從頭到尾都清楚圍繞著燕驚秋的不堪的親緣關係,一對大過年還狠心把孩子趕出家門,讓他跪在雨里的父母,把孩子扔在國外療養院自生自滅的父母,他為什麼會覺得離開之後,舒瓊會把燕驚秋看顧得很好?